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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冷得邪乎,日头像个冻硬的大饼,惨白地挂在灰蓝天上,愣是没啥热乎气儿。
山里的风头子跟小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卷起的雪沫子直往脖领子里钻。
陈光阳紧了紧狗皮帽子的帽耳朵,嘴里呼出的白气拉得老长。
“都麻溜点!跟上!”他回头吼了一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撞出回音。
身后一串小队伍。
大龙和二虎裹得跟俩圆球似的,小脸冻得通红,眼珠子却贼亮,滴溜溜四下乱瞄,脚上靰鞡鞋踩在厚厚的雪壳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李铮跟在旁边,肩上斜挎着擦得锃亮的捷克式猎枪,背后背着那支沉甸甸的56式半自动,腰间的子弹袋塞得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着。
他脸蛋也冻红了,鼻头红红的,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地里燃着的两粒炭火,满是兴奋和期待。
两条猎狗,“大屁眼子”鬼精鬼精地在前头趟路,东闻闻西嗅嗅,时不时抬腿在显眼的雪堆边撒点“记号”。
“小屁眼子”像个无声的影子,紧贴着李铮身侧稍后,鼻翼快速翕动,眼神警惕。
三只海东青那只通体神俊的老家伙带着一黑一白两只半大雏鹰,就在陈光阳的头顶盘旋,翅膀偶尔划过冷冽的空气。
发出“嗖嗖”的轻响,锐利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山林。
黑风马驮着沉甸甸的柳条筐和麻袋,里面装着赶海的家伙什儿:冰镩子、长杆抄网、结实的麻绳、几个空柳条筐、防水油布,还有备用的电源矿灯和一壶烧刀子。
马蹄子踩在雪地里,“噗嗤噗嗤”的,喷着浓郁的白气。
爷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后山坳里赶。
这趟路陈光阳熟得闭着眼都能摸到,就是那藏着“黄金渔场”钥匙的弹药洞。
快过年了,家里那点咸鱼干嚼着没劲儿,陈光阳心里头惦记着海湾那口鲜灵劲儿。
正好大龙二虎放寒假在家憋得五脊六兽的,李铮这小子也嗷嗷待哺地想学点真本事,干脆,带上全套“武装”,上山!
弄点硬货海味,给年夜饭添点彩头!
“爹,还有多远啊?脚冻木了!”
二虎吸溜着清鼻涕,瓮声瓮气地问,小鼻子头冻得像颗红樱桃。
“快了!瞅你那点出息!这点冷都扛不住,还想当‘二虎大将军’?”
陈光阳头也不回,脚步没停,“李铮,把半自动压满,子弹袋塞瓷实喽!进山不是逛供销社!”
这话他出门前就嘱咐过,这会儿又强调一遍。李铮赶紧“哎”了一声,小跑两步跟上,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枪械。
前头带路的大屁眼子突然停住,对着几棵高大枯木环绕的地方“呜呜”低叫了两声。
到了!就是这嘎达!
高大的枯木在深冬的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哨兵,枝条上挂着厚厚的雪挂子。
陈光阳下马,动作利索地卸下装备。
他背上沉甸甸的褡裢,点亮了那把老毛子的防水矿灯,光柱“唰”地刺破昏暗,照亮了脚下生锈的铁轨和凹凸不平的洞壁。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不等吩咐,“嗖”地就钻进了枯木遮掩的洞口,在前头探路,爪子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大龙二虎,跟紧我!李铮,殿后,看住马!”
陈光阳吩咐道,率先弯腰钻进了弹药洞。
一股混合着铁锈、泥土和冰冷岩石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弹药洞内漆黑死寂,只有矿灯的光柱在洞壁上跳跃,映出怪诞的影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刺骨的寒意。
“把马拴这儿!”陈光阳指着洞口附近一块相对平整干燥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来留下的拴马痕迹。
他将黑风马牵进去,仔细地将缰绳拴在一块凸起的坚固岩石上,然后从马背的柳条筐里拿出事先备好的草料袋和水桶放在旁边。
“老实待着,草水管够,别瞎扑腾!”
他拍了拍黑风马的脖子,黑风马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他。
似乎有些不情愿被独自留下,但也认命地低下头开始嚼草料。
“爹,这洞里真黑,跟大妖怪肚子似的。”
二虎紧挨着大龙,小声嘀咕,矿灯光扫过洞壁时,能看见他小眼睛里既紧张又兴奋。
“怕啥?有你爹在,啥妖怪来了也给它烀锅里!”
陈光阳咧嘴一笑,矿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点瘆人又格外让人安心。
“走,上矿车!带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海’去!”
矿车就停在洞内不远处的铁轨上,还是那辆老家伙。
锈迹斑斑,但骨架结实。
陈光阳按着两小只和老狗:“都在洞里头老实待着,谁也不准跟出来!”
这是规矩,矿车启动时洞口危险。
他率先钻过那个熟悉的、被搬开碎石留出的半米多宽的缝隙,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紧随其后。
接着是李铮帮着大龙二虎钻过去。
三人两狗上了矿车。
陈光阳拿起靠在车边的粗木棍,像撑船一样,用力在洞壁上一撑!
“况且…况且…”矿车发出沉闷而熟悉的声响,在狭窄漆黑的洞中缓缓启动,沿着生锈的铁轨向深处滑去。
光柱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和湿漉漉的洞壁。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海腥味,越来越浓。
“爹,你每回打猎都走这么远啊?”
大龙坐在矿车里,好奇地问,声音在空旷的洞里带着回音。
这问题他之前也问过。
“嗯啊。”陈光阳应了一声,手里的撑杆不停。
“这还近道呢,没这矿车,腿儿着得小半天!”
矿车在黑暗里“况且”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前面隐隐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呜呜的风声!
还有…哗啦…哗啦…的海浪声!
“到了!”陈光阳精神一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矿灯的光柱照见了前方洞口被枯枝藤蔓伪装的痕迹。
他停下矿车,仔细听了听洞外的动静,只有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
他示意两条猎犬噤声,小心地拨开枯枝藤蔓,一股凛冽、饱含盐分的海风立刻裹挟着寒意灌了进来。
让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钻出洞口,豁然开朗!
眼前就是陈光阳专属的那片“黄金渔场”。
被群山环抱的神秘海湾。
深冬的天空异常高远,呈现出一种清冽的瓦蓝色。
虽然日头没啥热乎气儿,但光线充足,能看清全貌。
“哎呀我的妈!”二虎第一个蹿出去,小眼睛瞪得溜圆,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靠近他们脚下的沙滩这边,海水被冻住了!
一片银白的冰面从沙滩边缘一直延伸到离岸几十米远的地方,冰层厚实,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但更远处,冰层消失了!
深蓝色的海水在寒风中起伏荡漾,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与灰蓝色的天空相接。
未被冰封的海面在寒风下翻涌着白色的浪花,一波接一波地冲向冰缘,发出“哗啦…哗啦…”的轰鸣。
溅起的细小水珠瞬间就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雾。
靠近岸边的礁石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像给黑褐色的礁石镶了一圈水晶边儿。
这景象,又壮观又奇诡!
“这…这泡子…真大啊!”二虎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
“傻小子!”陈光阳乐了,走过去揉了揉他冻红的耳朵,“这他妈是海!记住了,海!比咱屯子边上那泡子,大一万倍!”这话,之前这个傻小子特么说过。
大龙也看呆了,喃喃道:“爹,这海…边儿冻上了,里头没冻?”
“嗯呐!”陈光阳点头,指着远处的深蓝色,“那边水深,浪头大,轻易冻不上。
就沙滩这边水浅浪小,冻得瓷实。这景儿,尿性不?”
“尿性!”李铮也忍不住赞叹,他虽然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但这冰海相接的景象也是头回见,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
“尿性啥啊,冷死了!”二虎跺着脚,搓着小手。
“爹,快整海货吧!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家伙更惦记吃的。
“急啥?好饭不怕晚!”
陈光阳把矿灯挂在洞口背风的岩石凸起上。
“先活动活动,暖和暖和手脚。李铮,把家伙什儿都搬下来!大龙二虎,你俩去捡点干海草和树枝子,待会儿生火烤烤手。”
他一边吩咐,一边走到冰缘边,用脚试探了一下冰面的厚度。
“嘎吱…嘎吱…”冰层冻得梆硬,踩上去纹丝不动,看来很安全。
李铮麻利地把冰镩子、抄网、麻绳、柳条筐都卸下来。
大龙和二虎像两只撒欢的小狗,在沙滩和冰缘交接处寻找被海浪冲上来的干海草和枯树枝。
海风虽然冷冽,但带着独特的咸腥味,吸进肺里,让人精神一振。
三只海东青在头顶盘旋了几圈,似乎确认了安全,老海东青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带着两只小的落在了附近一块高高的礁石上,像三个俯瞰领地的哨兵。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则在冰面上跑来跑去,东嗅嗅西闻闻,对这陌生的环境充满好奇。
“都过来!”陈光阳招呼道,他选了个背风的大礁石后面,这里能挡住大部分刺骨的海风。
“先拢堆火!烤烤火,身上热乎了才好干活儿!”
李铮立刻拿出火柴,大龙二虎把捡来的干海草和细树枝堆好。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带来一股暖流和松枝燃烧的焦香。
爷几个围坐在火堆旁,伸出冻得通红的手烤着。
陈光阳从怀里掏出个小扁壶,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出来。“来,抿一小口,驱驱寒气!不许多喝!”
他先自己灌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舒服地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
李铮听话地抿了一小点,呛得直咧嘴。
二虎也想试,被陈光阳一巴掌拍开:“小屁孩儿喝啥酒!老实烤火!”
“爹,咱咋弄啊?这冰天雪地的,海货都冻冰底下猫着了吧?”
大龙看着远处深蓝的海水,又看看脚下厚厚的冰层,有点犯愁。
“猫着?猫着也得给它抠出来!”
陈光阳嘿嘿一笑,眼中闪着老猎人的精光,“咱分两路!一路凿冰,抠冰底下的!一路去那边没冻严实的礁石缝里踅摸!
李铮,你跟我学凿冰窟窿!大龙二虎,你俩跟着我,咱去礁石那边翻翻!”
“我也想去礁石!”二虎立刻举手。
“行!但都听指挥!冰面滑,礁石也滑,摔个屁墩是小事,掉冰窟窿里可就喂王八了!”陈光阳板起脸叮嘱。
火烤得差不多了,身上也暖和起来。
陈光阳拿起冰镩子和长杆抄网,带着李铮,还有亦步亦趋跟着的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走向靠近深水区边缘的冰面。
那边冰层相对薄一些,而且靠近水下可能有礁石的地方。
“看好了,铮子!”陈光阳在选定的位置站定,那冰面下隐约能看到一些深色的水草影子。
“下镩子得吃住劲儿!腰马下沉,抡圆了膀子,靠腰劲儿往下杵!别光用胳膊!”
他放下手里的抄网,用脚“哐哐”踢开冰面上厚厚的浮雪,露出底下青幽幽、溜滑的冰层。
陈光阳走过去,帮李铮把稳冰镩子的方向,爷俩眼神一对。
“嘿!”李铮低喝一声,学着师父的样子,双臂肌肉绷紧,腰胯发力,抡圆了膀子!“咚!”冰镩子尖头狠狠扎进冰面!
“对!就这劲头!稳着点,往下转!”
陈光阳在一旁指点。
李铮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凿着,冰屑四溅。
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在冷空气里凝成白气。
让李铮在这边叮叮当当凿着冰。
陈光阳领着大龙二虎转移到了冰缘与深水交接处附近的一片礁石区。
这里的礁石大部分还露在外面,只有底部被冰包裹着,海浪不停冲刷着冰缘,水花四溅。
“瞅见没?就这石头缝里,石头底下,保不齐就藏着好东西!”陈光阳猫下腰,手里拿着根撬棍,小心地撬开一块附着着藤壶和冰溜子的扁平礁石。
“哇!爹!螃蟹!大青蟹!”二虎眼尖,石头刚掀开一条缝,他就瞅见底下有个巴掌大的青灰色影子想跑!
“别嚎!惊跑了!”陈光阳眼疾手快,撬棍一别,大手闪电般伸进去,精准地捏住了那只试图逃窜的青蟹背壳两侧!
那青蟹挥舞着大钳子,徒劳地夹着空气,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哈哈!开门红!个头不小!”陈光阳得意地把还在挣扎的青蟹举起来。这蟹在冬天能长这么大,足见这海湾的富饶。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二虎兴奋地凑过来。
“小心钳子!夹住手可别哭!”陈光阳把螃蟹扔进大龙撑开的麻袋里,“大龙,你拿棍子扒拉旁边那块石头底下!轻点!”
大龙很稳重,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撬棍小心地翻动礁石。
果然,又一只稍小点的螃蟹惊慌失措地爬出来,被他用带来的小抄网眼疾手快地扣住了。
“我也逮着一个!”大龙小脸激动得通红。
“好样的!比你弟稳当!”
陈光阳夸了一句。
二虎不服气,撅着嘴,更加卖力地在石头缝里抠搜起来。
这边爷仨在礁石区翻得不亦乐乎,那边李铮也终于“哗啦”一声,凿穿了冰层!
“师父,接下来得咋整啊?”
陈光阳带着三个崽子凑了过来。
陈光阳眯眼盯着冰窟窿里冒起的小气泡,一巴掌拍开二虎蠢蠢欲动的小爪子。
“急啥?跟那饿了三天的狼崽子似的!鱼虾闻着腥味儿得攒堆儿,螃蟹也得凑一桌才开席!”
大龙稳稳端着柳条筐,眼珠子却黏在冰窟窿里:“爹,刚冒泡那地儿,是不是螃蟹吐沫子?”
“眼力见儿见长!”
陈光阳咧嘴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纸一掀开,浓烈的荤腥气混着香料味儿直冲鼻子。
是几大块撕开的熟鸡腿肉,油汪汪、颤巍巍,还裹着他自制的“秘料”,炒香的黄豆粉混着碾碎的虾干和鱼骨末,腥香霸道。
“来来来,上硬菜!”
他捏起一块鸡腿肉,手指一弹。
那团裹满金黄粉末的肉块“噗通”砸进冰窟窿,混着冰碴的黑水溅起几滴,立刻沉入幽暗。
冰窟窿里先是死寂。
浑浊的水面只映着爷仨冻得通红的倒影。
二虎撅着腚,小脸快贴冰面上了,急得直跺脚:“完犊子!白瞎这老好的肉了!螃蟹呢?螃蟹都他妈睡回笼觉啦?”
“憋吵吵!”陈光阳压着嗓子,眼睛鹰隼似的锁着水下,“你当是供销社买糖球,伸手就有?沉住气!”
话音没落,冰窟窿边缘的水纹猛地一荡!
几条筷子长的黑影箭一样从礁石缝里射出来,围着那团缓缓下沉的鸡腿肉打转,是几条贪嘴的小海鱼。
大龙“啊呀”一声,满是可惜:“鱼先来了!”
“来就来呗,正好给螃蟹大哥垫吧垫吧,催它上桌!”
陈光阳浑不在意,又捻起指甲盖大的一点碎肉渣,手腕一抖,精准地撒在鱼群下方。
碎渣入水,小鱼们立刻疯了似的扎堆去抢,水底顿时搅起一小片浑浊的旋涡。
这动静像在死水里丢了颗炮仗。
礁石根儿底下,几块原本纹丝不动的“青灰色石头”猛地活了!
八条细腿在沙泥上划拉出急促的痕迹,背甲边缘泛起冷硬的青光。
是青蟹!领头那只背壳比陈光阳巴掌还宽,俩大螯像生锈的钢铁钳子,横着身子就朝鱼群扑去,霸道得不行。
小鱼吓得四散奔逃,那块被争抢的鸡腿肉立刻暴露在青蟹的“铁钳”之下。
“我的妈!这么大!”
二虎嗓子都喊劈了,想往前扑,被陈光阳提着后脖领子薅回来,“小祖宗!老实待着!冰沿滑,你想下去跟螃蟹拜把子啊?”
大龙赶紧把柳条筐往冰窟窿边又凑近半尺。
那大青蟹贼精,钳子刚碰到肉,绿豆眼警惕地朝冰窟窿上方瞥了一下。
陈光阳屏住呼吸,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多眨半下。
许是觉得上头那几张人脸没啥威胁,大青蟹这才放心,一对铁钳“咔哒”一声。
死死锁住鸡腿肉,拖了就往旁边礁石缝里蹽!
“想跑?问过你陈爷没!”陈光阳等的就是它这贪嘴卸防的瞬间!
手里那根顶端绑着细铁丝弯钩的长杆闪电般探下!
钩子在水里划出一道白线,快准狠地往青蟹背壳后头和肚子接缝那三角窝一搭、一勾、手腕顺势往回一扽!
那感觉,像钩住了一块沉甸甸、硬邦邦还带着生猛劲道的活石头!
“嘿!上来吧你!”
陈光阳腰马发力,双臂肌肉贲张,长杆带着风声破水而出!
水花四溅中,那只张牙舞爪的大青蟹被凌空拎了上来,八条腿在空中徒劳地倒腾,两只大螯愤怒地空剪着,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在寂静的海湾里格外提神!
“噢!!爹尿性!”二虎蹦起三尺高,差点把狗皮帽子甩飞。
大龙赶紧把柳条筐口迎上去。
陈光阳手腕一抖,长杆带着钩子巧妙地在筐沿一磕,那还在“骂骂咧咧”的大青蟹就“噗通”一声,滚进了筐底。
砸得底下几只之前捡的花盖蟹一阵骚动。
“瞅见没?”陈光阳把长杆往冰面上一顿,胡茬上挂着细小的冰晶,笑得一脸得意。
“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咱这是‘陈爷撒肉——馋鬼自投’!”
他捏起块更大的鸡腿肉,故意在冰窟窿上方晃了晃,让那霸道勾魂的腥香一个劲儿往下飘。
“刚才是头盘,正席才开场!大龙,看你的了!”
大龙早就跃跃欲试了,小脸绷得紧紧的,接过爹手里的长杆钩子,学着刚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块鸡腿肉沉到刚才大青蟹冒头的礁石缝附近。
他手很稳,连水纹都没惊动多少。肉块慢慢下沉,油花儿在金黄的粉末包裹下丝丝缕缕散开。
这次聚拢更快!
许是闻到了同类的“被捕信息素”和更浓郁的肉香,礁石底下跟开了锅似的,一下子蹿出七八只螃蟹!
有青灰色铁甲将军似的青蟹,也有壳上带斑点的石蟹,甚至还有两只壳色偏暗红的花盖蟹!
个头虽没第一只那么惊人,但个个膘肥体壮,举着大钳子就朝那肉块冲锋。
在水底上演了一出“八脚夺食”的好戏。
“哥!钩那个红的!红的肥!”
二虎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上手。
“左边左边!那个大的要夹到肉了!”
大龙屏住呼吸,看准一只正用螯足死死抱住肉块、准备往礁石缝里拖的中等个头青蟹。
他眼神一凝,手腕学着父亲的样子猛地发力下探!
铁丝钩子快如毒蛇吐信,精准地搭上了蟹壳边缘!
“中了!”大龙低吼一声,兴奋得小脸通红,双臂用力向上提!
水花翻涌,那只青蟹被提出了水面,钳子还死死夹着鸡腿肉不放,一副“要肉没有,要命一条”的滚刀肉架势。
“好小子!手把不赖!”
陈光阳大声夸赞,比自己钓上来还高兴。
二虎已经麻溜地把柳条筐凑过去接住了。
“大哥真厉害!”
有了成功经验,大龙信心倍增。
陈光阳在一旁偶尔指点两句“稳着点劲儿”、“钩子别下太死,螃蟹精着呢”,更多时候是放手让儿子发挥。
二虎眼巴巴瞅着,终于也捞着机会,陈光阳手把手教他控杆。
这小子虽然毛躁,力气倒不小,就是准头差些,钩子好几次擦着蟹壳过去,惹得水底的螃蟹举着钳子耀武扬威,气得他直跳脚:“你等我下去的!把你做成蟹酱!”
柳条筐渐渐沉了底儿。
青蟹、花盖蟹、石蟹挤挤挨挨,青黑的、灰褐的、暗红的蟹壳在筐里堆成了小山,螯足蟹腿从柳条缝隙里支棱出来,活像筐子自己长出了刺。
大屁眼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围着柳条筐直转圈,鼻子一个劲儿抽抽,哈喇子滴答到冰面上冻成了小冰溜子。
趁人不注意,这馋狗闪电般探头,一口叼住筐边耷拉出来的一根还在动弹的蟹腿!
“嘎嘣!”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大屁眼子叼着半截蟹腿,得意地蹿到旁边“嘎吱嘎吱”大嚼起来,坚硬的蟹壳在它利齿下跟嚼脆骨似的。
小屁眼子稳重些,蹲坐在陈光阳脚边,只是尾巴尖儿一下下扫着雪地,眼巴巴望着筐里。
李铮也在一旁用抄网抄起来了好几条海鱼。
没多大一会儿,柳条筐里面的螃蟹就全都好了,叶金鳞笑了笑:“走,带你们赶海去!”
二虎虎了吧唧的:“爹,夏天能赶海,冬天都结冰了,咋赶海啊?你是不是der啊!”
听见儿子这么说,陈光阳顿时一咧嘴!
这小子!
真的是倒反天罡!
当即一开口,直接就开口说道:“你小子每见识了吧?一会儿让你小子知道知道,怎么冬天赶海!”
二虎:“那行,那我到底看看怎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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