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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暖得像初春,壁炉里的火烧得极旺,把整间屋子都烘得舒适。
可窗外却是暴雨倾盆,雷声不断,仿佛整个帝都都浸在黑暗里。
四皇子莱茵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托着那盆名贵而娇气的花草,一手拿着银剪。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与剪刀的轻响交织,却全都无法扰动他半分。
他修剪枝叶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每一刀都像带着耐心,也带着漠然。
财务大臣贝利尔站在旁边,那份厚重的财政报告被他攥得微微弯曲。
他清了清喉咙,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急迫:“殿下,刚刚第二十二军团长派亲信送来密信……他说,他愿意臣服于您。”
莱茵“嗯”了一声,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抬起花枝,剪掉了一片泛黄的叶子,淡淡一笑:“二皇子最器重的铁卫……也不过如此。”
他用指尖弹了弹那片枯叶,看着它落在银盘中。
“忠诚?”他轻声道,“呵,和这片叶子一样脆。”
贝利尔顺势弯下身,像是附和,又像是讨好:“那军团长一开始还想拔剑砍我们的使者。可他家族的仓库连明春的马草都没了。
我们替他侄子抹掉走私罪,又补发了三个月的军饷……他跪得比谁都快。这群武官从来如此。”
莱茵失笑,像是听见了某种理所当然的事实。
他继续修剪着花草:“二哥一直觉得,只要和骑士们出生入死,他们就会像传说里那样忠诚。但他从未明白……”
剪刀再次轻响。
“当荣耀换不来实物时,骑士还不如马棚里一个伺候马草的仆人忠诚。”
说完,他终于放下剪刀,拈起桌上的蘸金羽笔。
他走到墙前那幅帝国大地图前,将第二十一与第十八军团的旗帜,用他象征自身权柄的徽色轻轻覆盖。
“殿下。”贝利尔放低声音,“还有五个军团在摇摆。若他们继续等下去……全帝国的武官,都在看您下一步的态度。”
莱茵停笔,回头看他。
那眼神不像年轻的皇子,更像是在审视棋盘的老狐狸。
“态度?”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的态度从来都很简单,要看他们自己的态度。”
他重新走回书桌前,抬手抓起那片被剪下的枯叶,轻轻一搓:“告诉他们……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枯叶在他掌心化成了碎粉,灰色的碎屑从指缝间落下,像一阵被抛洒的旧灰。
雷声在窗外炸开,仿佛替他说完没说出的那句话。
莱茵看着掌心的灰屑,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那份从容并非源自年轻皇子的莽撞,而是来自他此刻真正拥有的底气,那些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武官,早已被他一步步收买。
而二皇子麾下的数个核心军团,也在饥荒与断供的压力下,倒向了他近一半。
那些人过去喊忠诚,喊得比风还响,可只要军饷按时发、家底有人替他们撑,所谓的“忠心”立刻就换了对象。
如今,他掌握的军势已远超帝国任何一支派系。
他不缺骑士,也不缺愿意为他卖命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名侍卫推门而入,脚步刚踏进书房,发现贝利尔也在,他微微一顿,像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回去。
莱茵抬眼,看穿了他的犹豫:“皇宫那边的消息?”
侍卫点头。
“说吧。”莱茵的语气温和得像在询问天气,“贝利尔是自己人。”
贝利尔闻言怔了下,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浮出几分真切的感动。
侍卫这才挺直身子汇报道:“殿下……皇宫传来消息,说摄政王恐怕撑不了两日。”
话音落下,暴雨正好砸在窗上,发出沉重的一声脆响。
莱茵低头,轻轻笑了出来,像实在忍不住,又像在嘲讽命运的安排:“啊……终于要到这一步了。”
贝利尔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只能小心维持着沉默。
莱茵却已经转过身,看向侍卫:“去告诉管家,我今晚要办一场舞会。把八大家族的代表,全都请来,再把帝国的高官也请来。”
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小事:“谁来了,谁没来,都记下来。”
侍卫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听到莱茵的补充:“哦,对了……记得请二哥,还有五弟,一起过来参加。”
那语气礼貌温和。
…………
暴雨拍击着皇宫的屋檐,声势仿佛要把整座帝都撕裂。
雷鸣在天穹深处翻滚,映得寝宫外的金纹石柱一闪一灭。
摄政王阿伦斯的寝宫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火光被风缝挤得细长,映照着一室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腐败气味,那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的味道。
阿伦斯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如今已几乎只剩下皮包骨。
而他在剧痛的折磨之中短暂醒了一瞬,目光艰难地移动,指向寝宫门口。
阴影中,一位老人静静走出。
是内务总管林泽,这位为三任皇帝服务、据传已活过两个世纪的枢密之首。
他依旧佝偻,却稳若老树。
阿伦斯的嘴唇颤动,声音破碎成寒风般的气息:“都退下……”
医官们面色发白,如同被赦免般匆匆退出。
沉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震动在寝宫深处回响。
最终偌大的房间只剩两人,垂死的摄政王,以及那个始终站在皇权最深阴影中的老人。
阿伦斯能感觉到寒意正从四肢开始,像潮水般爬上胸口。
知道自己撑不过今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林泽的手腕。
那一握干瘪无力,却像抓住溺水时抓住无用的稻草。
“林泽……”阿伦斯浑浊的瞳孔微微颤动,“我尽力了……真的……父亲……会怪罪我吗……”
这是一个临死之人最脆弱的疑问,不是摄政王的质问,而是一个儿子的恐惧。
林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他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他轻轻反握住阿伦斯冰冷的手,俯下身,让自己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靠近摄政王的左耳。
他用极轻的声音低语,一句不像是安慰的话。
阿伦斯那双原本已快散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带着他长大的老头。
他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挤出咯咯声,像想喊什么,却已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而林泽只是以那双淡漠的眼睛回望。
然后,这位看似佝偻干瘦的老人轻轻托起摄政王的身体,动作温柔得像怀抱婴儿。
“走了,阿伦斯少爷。”
下一刻——轰隆!!
闪电撕裂夜空,白光透过窗棂劈进寝宫。
当雷声落下,寝宫里的两人已无影无踪。
只有烛火仍在摇曳,照着空荡荡的寝宫,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
…………
窗外雷声轰鸣,仿佛要把夜空撕开一道残口,暴雨拍击屋檐,密集得像战鼓。
然而四皇子府邸的宴会厅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皇家乐队坐在角落,弦乐与长笛轻柔交迭,演奏着典雅的宫廷组曲。
琴声稳稳地压着外头雷霆的狂暴,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此处的空间与帝都其他地方完全隔绝。
空气中飘着名贵红茶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花韵。
莱茵不喜烈酒,在这样的场合他更偏爱茶,既能保持清醒,也显得更加克制与优雅。
今晚能站在这里的宾客,本身就是资格的象征。
至少得是伯爵以上,或手中握着成建制武力的真正领主,才有资格踏入这间宴会厅。
他们不是靠金钱堆出的富户,而是在帝国版图上能左右一块疆域命脉的人。
正因如此,他们的举止都透着一种克制却难掩野心的紧张感。
几位老贵族微微鞠身,像是在向未来提前示好,那种姿态几乎到谄媚的边缘。
来自军功世家的几人肩膀宽阔、站姿笔直,却也时不时抬眼偷看莱茵。
他们习惯追随强者,而帝都强者的如今显然是四皇子。
西蒙斯公爵站在宴会厅中央,他今晚是精心装扮过的。
家族的深紫色金纹虎袍披在肩头,那是属于西蒙斯八大家族族长身份的象征,只会在真正意义上的大事上才会穿出。
他整张脸都写着一种压不住的喜色,像是多年压抑后的某种释放。
毕竟他押宝压在四皇子身上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如今终于迎来回报。
西蒙斯举起茶杯,声音洪亮得不像一个老者:“诸位!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而举杯!为四皇子殿下所引领的新时代!帝国,将重新回到理性的道路上!”
周围的文官与贵族纷纷点头附和,语调里带着热切的谄媚。
整场宴会就像一座温暖明亮的舞台,每位贵族都小心翼翼地表演着忠诚与期待。
按场面来看,这几乎已经是一场提前的登基宴。
主座之上,莱茵端着那杯红茶,神情谦逊:“公爵过誉了。”
但他的眼里藏着明显的愉悦,像是听到了一句深得他心的旋律。
西蒙斯公爵端着杯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却又难掩得意:“殿下,监察院那边的继承文书已经准备妥当。
一旦钟声敲响,那几家观望中的八大家族……我已经帮您敲打过了。他们心里清楚,现在该站在哪一边。”
他语气中的自信,源自他确实将许多人拉过来支持四皇子,这是他此生最得意的一次政治豪赌。
莱茵微微抬眸,目光中带着鼓励般的温柔:“辛苦你了,西蒙斯。未来的帝国,必定会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留给您。”
西蒙斯公爵听得浑身都轻了一分,忍不住低笑起来:“能得到皇帝大人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莱茵指尖微微收紧,茶杯轻晃,却没有洒出半滴。
他显然非常享受这称呼。
又一声雷霆炸裂,震得窗框微颤,却仍被厚重的帘幕牢牢挡在外头。
宴会厅内杯盏轻碰,低语不断,笑声与献媚交织。
那种氛围仿佛在告诉每一个来宾,帝国未来的权柄,已经稳稳落在四皇子手中了。
就在此时,一名贴身侍卫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轻得像幽灵,没有惊动任何宾客,只在烛影间穿行,来到莱茵身后。
他俯身,用只有四皇子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殿下,急报……二皇子府和五皇子府已经空了。”
消息之重足以让许多贵族当场失态,可莱茵连手都没有一抖,只是继续平稳地端着茶杯。
这在他意料之内。
猎物察觉危机,自然会逃,但逃得越急,越说明他掌控的天平已彻底倾向自己。
侍卫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殿下……不封锁城门追捕吗?”
莱茵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如今城防在我手里,他们没有粮、没有兵,就算跑出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让他们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更能坐实畏罪潜逃的罪名。”
侍卫领命退下。
过了不到十分钟,侍卫又一次快步入内,他的神色明显更加慌张,来到莱茵身旁时甚至压不住颤音。
莱茵嘴角带笑:“两只老鼠抓到了?”
侍卫艰难开口:“殿下……不是。是……摄政王。”
“哦?”莱茵挑眉,“气没了吗?”
“不……是人没了。”侍卫咽了口唾沫,“摄政王阿伦斯殿下和内务总管林泽大人……在寝宫内凭空消失了。我们进去时,只看到残留的闪光。”
莱茵的手终于抖了一下,那杯红茶轻轻晃动。
他盯着侍卫,确认:“确实不见?”
侍卫点头。
宴会厅内乐声不断,宾客们仍沉浸在人声鼎沸的祝贺中,无人察觉皇座边缘的风暴。
莱茵压下胸口突如其来的不安,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相不重要。”他在心底告诉自己,“重要的是所有人相信什么。”
于是他低声下令,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从现在起,摄政王阿伦斯于十分钟前因病去世。医师、侍卫皆可作证。”
侍卫迟疑:“可是……尸体……”
“去找一具。”莱茵寒声道,“身形相似即可。用炼金药水处理脸部,让人无法辨认,说是病发溃烂。”
侍卫瞳孔一缩:“殿、殿下,这……”
莱茵抬眸,一字一句地重复:“摄政王今晚死了,这是唯一的真相。明后天公告中,他必须是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你必须做到。”
后半句未说完,但侍卫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后果,脸色煞白,颤声道:“是……我一定办成。”
当侍卫匆匆离开时,宴席上的宾客已察觉到动静。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主座。
莱茵缓缓起身,神情收敛,声音悲痛地宣布:“诸位……刚刚收到消息。摄政王阿伦斯殿下……已于方才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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