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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岩堡的宴会厅已经被彻底清理过。
曾经渗入石缝的血迹被反复冲刷,厚重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将冰冷的石板隔绝在下方。
高耸的拱顶被重新点亮,墙壁上残留的焦痕被装饰用的帷幔遮住,整座大厅重新恢复了奢华模样。
仿佛那场血色的清算从未发生过。
乐手们在厅侧落座,拉奏的是北境的古曲《霜息之夜》。
旋律低沉而克制,像暴风雪来临前的低吟,在温暖的空气中缓慢流动。
水晶吊灯垂在长桌上方,灯火折射在红酒杯里,晃动的光影宛如流淌的鲜血。
贵族们切着盘中的牛排,动作都压得很轻。
刀叉偶尔碰撞瓷盘,清脆的声响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像是提醒着什么。
他们穿着新换上的丝绒礼服,剪裁合身,却让人隐约感觉不太自然。
他们的目光在桌面上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
那是一种只有共谋者才会有的眼神。
不是在确认立场,而是在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迈出同样的一步。
终于,艾贝特伯爵缓缓站起身。
他拿起一把银勺,在薄如蝉翼的水晶杯壁上轻轻敲了一下:“丁——”
声音清脆而短促。
大提琴手立刻停下了演奏,侍从们无声地退入阴影。
整个宴会厅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被这道微小的声响牵引过去。
艾贝特的视线扫过长桌,最后落在路易斯身上。
“诸位,”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看看窗外。”
窗外的夜色被城堡的火炬映得忽明忽暗。
“灰岩堡的旗帜换了颜色,可我们的心,却还悬着。”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缓慢。
“帝都疯了,东南烂了,帝国这艘船已经沉了一半,而我们现在,手里握着金子,却站在一块浮冰上。”
宴会厅里没有人反驳。
艾贝特转向路易斯,目光不再是看一位领主,而更像是在直视一位君王。
“大人,北境军团的剑太锋利了,锋利到让所有人都害怕,包括我们自己。”
他的手在半空中微微收紧。
“如果这把剑没有剑鞘,它早晚会伤到持剑人的手。而在如今的乱世,唯一能容纳这把剑的剑鞘……”
艾贝特的声音压得极低,直视着路易斯的目光:“只有王冠。”
“只有王冠的重量,才能压住这乱世的浮躁,也只有新的法统,才能让我们从割据的军阀,变成帝国真正的基石。”
约恩闻言,呼吸变得粗重。
这个小胖子此刻已经完全忘了餐桌与礼仪,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主座的方向。
只要路易斯点头。
那就是开国。
他会是从龙之臣,成为新帝国的重臣。
这个念头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撞击得发疼。
那种近乎野兽般的权力渴望在血管里翻滚,仿佛下一秒,他就能为了路易斯去咬断任何挡路者的喉咙。
不只是约恩。
长桌两侧,所有贵族的目光都在不知不觉间汇聚过来。
他们没有交头接耳,却都在等同一件事,这不是即兴的提议。
这是早已在私下被反复推演、反复计算过的可能性。
而且它现在触手可及。
兴奋在空气中缓慢积聚,有人屏住呼吸,有人下意识攥紧了餐巾。
艾贝特伯爵缓缓弯下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这是豪赌。
他在用自己六十年的声望,逼路易斯向前迈一步。
他赌是路易斯的野心。
宴会厅安静得可怕。
连壁炉里松木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视线仿佛化成了实质的丝线,一根一根,缠绕在主座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路易斯坐在阴影里。
水晶吊灯的光没有照到他的脸,只在桌沿和酒液上反射出破碎的光影。
他手中把玩着那只脆弱的水晶杯,手指沿着杯壁缓慢滑动。
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双眸子,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路易斯的手指微微收紧。
“咔嚓。”
细微的玻璃碎裂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开。
如同惊雷。
他缓缓抬起了眼,一缕来自远古的气息,悄然溢出。
书记官维科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在他的视野里,主座后的阴影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烛光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拉伸,那片阴影缓慢隆起,最终凝聚成一只巨大而模糊的金色竖瞳。
它并不完整,也没有实体。
却仿佛从云端垂落,冷漠地俯瞰着宴会厅中的一切。
几乎是在那股气息出现的瞬间,约恩的大脑便一片空白。
“噗通。”
屁股已经重重砸在地板上,声音沉闷而清晰。
他双手撑地,大口喘息,那是生物在面对无法理解的天敌时,基因深处被强行唤醒的本能反应。
臣服。
不是选择,而是条件反射。
艾贝特伯爵的情况要好得多,也糟得多。
作为踏入超凡领域的骑士,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斗气在一瞬间被彻底压制。
那套他引以为傲了一生的力量体系,在这里并不具备对等资格。
心脏猛地一紧。
冷汗顺着脊背瞬间浸透了丝绸衬衫。
他咬紧牙关,才勉强没有跪下。
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狂热,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这不是依靠外物的压迫,也不是某种取巧的秘术。
这是纯粹的层级差距。
至少巅峰的骑士,甚至更高。
这个结论让艾贝特的喉咙微微发紧。
震惊、欣喜、还有无法否认的畏惧,在他胸腔里同时翻涌。
震惊于路易斯竟然将这样的实力隐藏得如此之深,欣喜于自己站对了队伍,而畏惧则源自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这样的人,若想登临王座,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
宴会厅里,一片死寂。
路易斯接过韦尔递来的手帕。
雪白的布料在他指间展开,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
酒液已经冷却,沾在手帕上,呈现出一种近似血色的暗红。
他的动作很慢,那只金色竖瞳仍旧悬在阴影里,没有完全散去。
“艾贝特。”路易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刀锋贴着皮肤,“你老糊涂了。”
他抬眼看向那位仍旧保持弯腰姿势的老伯爵,语气里没有半点戏谑。
艾贝特低了低头,不敢灰话。
路易斯站起身,椅脚与石地摩擦,发出短促的声响。
下一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壁炉里松木爆裂的声响,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愤怒。
“看看现在自称皇帝的有哪一些,哦,有卡列恩那个畜生。
为了上位,他毒杀摄政王和砍下了四皇子,屠戮八大家族。他坐在那把沾满兄弟鲜血的椅子上,就以为自己是皇帝了?”
路易斯冷笑了一声。
“不,他是弑亲的禽兽,是窃据神器的独夫民贼。谁承认他,谁就是帮凶。”
他的手指干脆利落地一转,指向了东南方向。
“再看看兰帕德。这一次,语气里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为了对抗二皇子,他给那群神棍跪下了。
把异端教廷引狼入室,搞什么神圣东帝国。
他不是皇帝。他是出卖祖宗荣耀的娼妓,是引狼入室的叛徒。”
宴会厅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路易斯转过身。
赤潮的旗帜在他身后垂落,红色在烛光中仿佛仍在流动。
他张开双臂,像是把整个大厅都纳入了自己的视线。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刻……如果我也称帝,那我和这两个垃圾,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重新压低,却比刚才更加锋利。
“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只是失踪了,并不是死了。”
这句话落下时,厅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
“在陛下归来之前,”路易斯抬手,重重按在桌沿,“帝国就没有皇帝。”
“谁敢坐上去——”他顿了顿,“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艾贝特伯爵听懂了,缓缓直起身,眼中的惶恐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折服。
路易斯忽然转头,看向角落:“维科。”
首席书记官维科浑身一颤,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羊皮卷。
路易斯走到他面前,手指在羊皮纸上轻轻敲了两下。
“把我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尤其是骂两个伪帝的那几句。”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抄送给帝国的每一个贵族。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坐在皇位上的东西,有多臭。”
短暂的沉默之后。
跪在地上的约恩猛地抬起头,他的脸涨得通红,眼中只剩下最直接的狂热:“老大说得对!”
他拔剑出鞘,剑锋在烛光下闪过寒光,重重插在地面上。
“致敬帝国唯一的守护者!”
这一声像是引信,下一刻所有贵族整齐划一地起身、单膝下跪。
剑出鞘,剑尖触地。
“致敬帝国守护者!”
声音在白金议事厅中回荡。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他们很清楚路易斯在做什么,也清楚他暂时不想做什么。
称帝太快,锋芒太盛,只会让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敌意提前汇聚过来。
那顶王冠此刻更像是一枚靶子,而不是奖赏。
只要“皇帝未归”这句话还立得住,剩下的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权力可以先行,名分可以后补。
刀已经握在手里,至于叫什么名字,不过是以后商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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