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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06章码头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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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年,冬。

    上海十六铺码头的清晨,总是裹挟着江水的腥气与码头工人的汗味。天还未亮透,蒸汽轮船的汽笛声就已划破薄雾,扛大包的苦力、挑担的小贩、等活的人力车夫,像潮水般涌向这片黄浦江边最繁忙的滩涂。

    十二岁的齐啸云站在码头仓库的二层窗口,看着下面蚂蚁般攒动的人群。他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学生装,外面罩一件厚呢大衣,与这个粗粝的世界格格不入。但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少爷,风大,当心着凉。”老管家福伯端着一杯热茶走来,眼中满是担忧。

    齐啸云没有接茶,只是问:“福伯,当年……莫家出事那天,码头也是这样吗?”

    福伯的手颤了颤,茶盏里的水晃出来几滴。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那天……比这乱。军警封了码头,船都不让靠岸。哭声、骂声、还有枪托砸人的声音……我抱着您躲在仓库里,从门缝往外看,看见莫夫人抱着莹小姐,被推推搡搡地带走……”

    “那贝贝呢?”齐啸云转过身,盯着福伯的眼睛,“你确定,她真的……夭折了?”

    这个问题,他问了五年。

    从七岁那年第一次知道莫家还有一位双生千金开始,从父亲齐振业酒后吐露“莫家那两个孩子,本该都是齐家儿媳”开始,他就一直在问。

    福伯低下头:“老奴……不确定。乳娘张妈那天回来,只抱着一个空襁褓,哭得撕心裂肺,说贝小姐在路上发了急病,没撑到医馆就……但老奴总觉得,她那哭里,有害怕,有愧疚,就是没有丧主之痛该有的绝望。”

    “张妈后来去了哪里?”

    “莫家出事后第三个月,她就收拾细软说要回苏北老家。老爷念她多年伺候,给了二十块大洋。但她走后不到半个月,就有人在苏州河下游发现了她的尸首……说是失足落水。”福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张妈是在太湖边长大的,水性好得很。”

    齐啸云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五年了。这五年里,他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跟着武术师父练拳脚,跟着私塾先生读四书五经。所有人都说他早慧、沉稳,有齐家未来当家人的气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看见一双眼睛——那双和莹莹一模一样,却更加怯生生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仿佛在问:“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少爷。”福伯小心翼翼地说,“老爷交代了,今天要带您去拜会汇丰银行的经理,谈那笔贷款的事。您看……”

    “我知道了。”齐啸云最后望了一眼码头,“走吧。”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石塘镇。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河面,渔船都泊在岸边,船篷上结了一层薄冰。镇东头最破旧的那间茅屋里,十二岁的阿贝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把柴禾塞进灶膛。

    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飘着几片菜叶。这是她和阿爹阿娘今天唯一的一顿饭。

    “阿贝,别烧了,够啦。”莫老憨从里屋走出来,身上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一张被江风吹得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你阿娘今天精神好些,说想喝口热的就行。”

    阿贝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但眉眼精致的小脸。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怯意,像只受惊的小鹿。可当她抿起嘴唇时,那嘴角倔强的弧度,又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坚韧。

    “阿爹,米缸里还有小半碗米,我再去隔壁王婶家借两个鸡蛋,给阿娘补补身子。”她说着就要起身。

    “别去!”莫老憨急忙拉住她,“王婶家也不宽裕,前天才借给咱们一升玉米面,哪能再开口?等开春江化冻了,阿爹多打几网鱼,卖了钱都给你阿娘买好吃的。”

    阿贝看着阿爹那双因为常年拉网而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鼻尖一酸,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走到里屋,木板床上,养母阿娘正半靠着墙咳嗽。才三十出头的女人,已经被肺痨折磨得形销骨立,脸颊凹陷,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阿贝,来。”阿娘招招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

    玉佩呈半月形,质地温润如羊脂,正面雕刻着精细的缠枝莲纹,背面是一个小小的“莫”字。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力掰开的。

    “阿娘,您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阿贝在床边坐下,握住阿娘冰凉的手,“大夫说了,您要静养,不能劳神。”

    “阿娘不劳神,就是……想再看看。”阿娘的手指轻轻抚摸玉佩上的纹路,“十二年啦……当年在码头捡到你时,你就裹在这个小襁褓里,怀里揣着这半块玉。阿娘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看着阿贝,眼神里有怜爱,也有深藏的愧疚:“这些年,跟着我们吃了这么多苦……阿娘对不住你。”

    “阿娘别这么说!”阿贝急忙摇头,“没有您和阿爹,我早就死在码头了。你们把我养大,教我识字,给我饭吃,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阿娘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阿贝连忙给她拍背,端来温水。

    等咳声渐止,阿娘握紧她的手,声音变得严肃:“阿贝,你记住——这半块玉佩,是你的身世凭证。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找到另外半块,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还有……你那失散的姐妹。”

    “姐妹?”阿贝愣住,“阿娘,您从没说过……”

    “因为你阿爹不让说。”阿娘叹气,“他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当年码头上乱得很,你被人遗弃,肯定是家里遭了大难。我们小门小户,护不住你,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当个渔家女,平平安安长大。”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但阿娘看得出来,你不是池中物。你的眼睛里有光,那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家才有的光。这小小的石塘镇,困不住你。”

    屋外传来莫老憨的脚步声,阿娘立刻止住话头,将玉佩重新包好,塞回枕头下。

    “阿贝,饭好了,快来吃。”莫老憨在门外喊。

    “来了阿爹。”

    阿贝起身前,阿娘最后握了握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等开春,阿娘送你去镇上的学堂。女孩子,也要识字明理。”

    ---

    三日后,上海,齐公馆。

    齐啸云从汇丰银行回来,脸色阴沉。那笔贷款最终还是没谈下来——银行经理暗示,赵坤打过招呼,凡是和莫家旧案有牵连的人,汇丰一律不合作。

    “欺人太甚!”齐振业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赵坤这是要赶尽杀绝!莫家倒了十年了,他还不肯放过!”

    “父亲息怒。”齐啸云冷静道,“赵坤如今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红人,我们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

    “那你说怎么办?”齐振业看向儿子,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无奈。这孩子太早熟了,十二岁的年纪,已经能和他商议家业大事。

    “两条路。”齐啸云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暂时避开赵坤的锋芒,把生意重心转移到江浙一带。第二……”

    他顿了顿:“找到贝贝。”

    齐振业怔住:“你还在想这件事?”

    “不是想,是一定要做。”齐啸云的眼神坚定,“父亲,您不觉得奇怪吗?赵坤为什么对莫家旧案如此执着?莫伯伯的‘通敌’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这十年里,多少人为莫家喊冤,可案子就是翻不了。赵坤到底在怕什么?”

    齐振业沉默。

    “我怀疑,贝贝没有死。”齐啸云压低声音,“当年莫家出事,唯一消失不见的就是贝贝。如果她还活着,手里很可能有能扳倒赵坤的证据——比如,莫伯伯留下的真账本,或者赵坤勾结外敌的铁证。”

    这个猜想太大胆,齐振业听得心惊肉跳。

    “可人海茫茫,去哪里找?”他苦笑,“当年张妈只说把孩子扔在码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活着,十二年过去,女大十八变,怎么认?”

    “靠这个。”齐啸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和莫家那半块一模一样,正面是缠枝莲纹,背面是个“齐”字。

    这是当年莫齐两家定下婚约时,交换的信物。莫家那半块在贝贝身上,齐家这半块,齐振业本来要留给齐啸云未来的妻子。

    “父亲,我想去江南。”齐啸云说,“从十六铺码头开始,沿着长江往下游找。凡是十二年前在码头附近收养过女婴的人家,我一家一家问。”

    齐振业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双和亡妻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最终点了点头。

    “去吧。”他说,“带上福伯,多带几个人手,注意安全。记住——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儿子明白。”

    ---

    腊月二十,石塘镇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雪花不大,细碎如盐粒,落在河面上瞬间就化了。阿贝从镇上学堂出来,怀里揣着刚借来的两本旧书——《千家诗》和《幼学琼林》。这是学堂先生看她聪慧,破例借给她的,条件是每天放学后要帮先生打扫学堂。

    她踩着薄雪往家走,心里盘算着:阿娘的药快吃完了,明天得去镇上的药铺抓药;阿爹的渔网破了两个洞,晚上要帮他补;还有,王婶家的小儿子发烧,答应帮他抄的《三字经》还没抄完……

    “阿贝!”

    忽然有人叫她。阿贝抬头,看见同村的几个男孩拦在路前,为首的叫阿旺,是镇上肉铺老板的儿子,十三四岁年纪,长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

    “听说你去学堂念书了?”阿旺上下打量她,眼神轻蔑,“一个渔家女,念什么书?将来还不是嫁人生娃?识几个字,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其他男孩哄笑。

    阿贝抿紧嘴唇,抱着书想绕过去,却被阿旺伸手拦住。

    “急什么?跟你说话呢!”阿旺一把抢过她怀里的书,“哟,《千家诗》?你看得懂吗?来,给爷念两句听听!”

    书被粗暴地翻开,纸张发出撕裂的声音。阿贝看着那本她小心翼翼保护的书,眼圈红了,但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把书还我。”她说,声音不大,却带着冷意。

    “还你?行啊!”阿旺把书举高,“跪下来求我,叫三声‘旺爷’,我就还你。”

    周围的男孩笑得更欢了。

    阿贝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她看着阿旺那张得意的脸,看着周围那些麻木或看热闹的眼神,忽然想起阿娘的话:“阿贝,你要记住——人穷志不短。别人看不起你,你不能看不起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住手!”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学生装的少年站在雪地里,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两个身材健壮的随从。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眉眼清俊,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齐啸云走到阿旺面前,眼神冷冽:“把书还给她。”

    阿旺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随即恼羞成怒:“你谁啊?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齐啸云伸手,“重要的是,你手里的书,是这位姑娘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后两个随从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阿旺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把书扔还给阿贝,带着人悻悻离去。

    阿贝接住书,小心地抚平褶皱,这才抬头看向齐啸云:“谢谢……公子。”

    四目相对。

    雪还在下,细碎的雪花落在两人肩头。齐啸云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她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小脸冻得发红,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如湖水,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密。最特别的是,她的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泪痣。

    齐啸云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位置,这颗泪痣……

    他记得,莹莹的右眼下方,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泪痣。母亲说过,这是莫家双生女独有的印记,一左一右,对称而生。

    “姑娘……”他的声音有些发干,“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阿贝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公子救命之恩,阿贝铭记。天色不早,我先回家了。”

    她抱着书,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鹿,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齐啸云站在原地,看着雪地上那串小小的脚印,久久没有动。

    “少爷,怎么了?”福伯走上前。

    “福伯。”齐啸云轻声说,“你看见她眼睛下面那颗痣了吗?”

    福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少爷是说……可她穿着打扮,明明是个渔家女……”

    “渔家女,就不能是贝贝吗?”齐啸云转身,眼中燃起炽热的光,“去查!石塘镇所有十二年前收养过女婴的人家,一户一户查!尤其是——姓莫的人家!”

    雪越下越大,将小镇覆盖成一片素白。

    而在那片素白之下,埋藏了十二年的秘密,正悄然露出第一道裂缝。

    【第20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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