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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秋末的凉意,斜斜地洒在市委常委会议室那张长长的椭圆形桌面上。
会议桌光洁的漆面反射着冷冽的光,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浓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感。
解宝华的位置,空着。
那张椅子,像一个张开的黑洞,吞噬着在座每一位常委的心理防线。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原本属于谁,又因为什么而空了出来。
秦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瓷杯,杯子里是滚烫的浓茶。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茶水表面那一层微微荡漾的涟漪上,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丝动静。
他在等。
等那个即将被推上断头台,却还蒙在鼓里的“主角”。
“哒、哒、哒……”
一阵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会议室门口停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常军仁,到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常的那种温和、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他手里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步履从容,仿佛根本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生死风暴,即将在这个房间里掀起。
“陈书记早啊。”常军仁进门后,先是对着主位的陈立远点了点头,笑容可掬。
接着,他又环视一周,对在座的其他常委一一颔首致意:“各位同志早。”
他的目光扫过秦默时,停留了不到半秒。那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怀疑,只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淡淡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秦默心中冷笑。
好一个演技派。这不动声色的功夫,果然炉火纯青。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陈立远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今天的第一项议程,是关于我市领导班子建设和干部人事调整的议题。”
常军仁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打开公文包,拿出笔记本和笔,摆出一副认真记录的姿态。作为组织部长,讨论干部人事,那是他的主场。
他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同志们,”陈立远继续说道,“青阳的发展,到了一个关键时期。我们既要有开拓进取的闯将,也要有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发挥余热。根据省委有关精神,结合我市实际,我提议,对市委组织部部长常军仁同志的工作进行调整。”
陈立远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常军仁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疑惑:“陈书记,您这……是怎么个调整法?”
陈立远笑道:“老常啊,你来青阳五年了,为市委组织工作付出了大量心血,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考虑到你的年龄和身体状况,组织上觉得,你该从繁重的一线岗位上退下来,换个环境,休养休养,同时发挥你的经验优势,去市政协担任副**,主持全面工作。这是个正厅级的位子,也是对你工作的肯定嘛。”
陈立远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就是标准的“明升暗降”?
市政协?那是养老的地方!把一个实权组织部长调去政协,美其名曰“发挥余热”,实则是剥夺了他的人事权!
常军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他没想到,风暴没有直接冲着他来,而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要剥夺他的权力。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默。
秦默正低着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喝茶,对常军仁投来的目光毫无察觉。
“陈书记,”常军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我个人服从组织安排。但是,我身体还硬朗,还能在组织部长这个岗位上再干一届。我觉得,我还能为青阳的干部队伍建设,再出一份力。”
“老常,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嘛。”陈立远摆了摆手,“去政协也是市委班子,也是为人民服务。而且,政协的工作同样重要,需要你这样有经验、有威望的同志去掌舵。”
“可是……”
“常部长,”一直沉默的秦默,突然开口了。他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陈书记这也是为了你好。最近青阳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解宝华案影响恶劣,组织部作为管干部的部门,压力最大。陈书记是怕你操劳过度,身体吃不消啊。”
秦默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在往常军仁的伤口上撒盐。
他是在提醒常军仁:解宝华倒了,你是组织部长,你脱不了干系!现在让你去政协,是保你!你要是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常军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秦默那张年轻而真诚的脸,心里却涌起一股寒意。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还要毒!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陈立远一个人的主意,这是陈立远和秦默的合谋!
他们在逼他交权!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常委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桌面,或者假装翻阅文件,没人敢插话。谁都知道,这是书记和组织部长之间的博弈,谁卷进去,谁就可能粉身碎骨。
常军仁的目光,在陈立远和秦默之间来回移动。他在权衡,在计算。
拒绝?那就是公然对抗市委决定,后果不堪设想。
接受?那他就真的成了没了牙的老虎,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秦默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常部长,还有一件事,我得向您汇报一下。”秦默翻开面前的文件夹,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根据市委‘优化干部队伍结构,加强基层力量’的精神,组织部拟了一份干部轮岗交流的名单。我觉得,这份名单里的同志,都是您的老部下,您最了解他们,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说着,秦默将一份文件,顺着光滑的桌面,推到了常军仁面前。
常军仁低头看去。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份名单上,密密麻麻地列着二十多个人的名字。
财政局副局长刘伟——他的妻妹夫。
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强——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市委办副主任张涛——他安插在陈立远身边的眼线。
……
这些人,全是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自己人”,是他权力的基石!
而现在,这份名单上,每个人的调动去向,都是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闲职。刘伟要去市志办修志,李强要去一个偏远的县局当局长,张涛要去一个贫困乡镇当书记……
这哪里是“轮岗交流”,这分明是“清洗”!
秦默这是要在他交权之前,先把他的羽翼全部剪除!
常军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秦默,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秦默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一丝怜悯,还有一丝……胜券在握的自信。
常军仁读懂了那个笑容。
他在告诉自己:“常军仁,你输了。彻底输了。”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常军仁。
他知道,自己不能硬碰硬了。
现在的他,孤立无援。陈立远和秦默已经联手,形成了绝对的压制。如果他现在翻脸,恐怕连去政协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会被送进省纪委的调查组。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调虎离山”!
常军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愤怒的人不是他。
“秦主任考虑得真是周到啊。”他拿起那份名单,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嗯,这些同志,都是好同志。去基层锻炼锻炼,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我没意见。”
他顿了顿,看向陈立远,缓缓说道:“陈书记,关于我个人的工作调整,我……服从组织安排。”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没想到,常军仁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陈立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忌惮。
他也没想到,常军仁能这么快就调整心态,做出最明智的抉择。
这个老狐狸,果然不简单。
“好!老常同志**亮节,顾全大局!”陈立远立刻拍板,“那就这么定了。组织部尽快下发文件,做好交接工作。”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常委们鱼贯而出,没人敢和常军仁说话,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
常军仁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常委点头打招呼,然后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公文包,最后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
常军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扭曲得像一张恶鬼的面具。
“秦默……”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陈立远……”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你们以为,我常军仁,是这么好拿捏的吗?”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地碾在窗台的花盆里,仿佛要将那点火星,连同他的愤怒,一起碾得粉碎。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男声:“事情,我都知道了。”
常军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老板’,您的棋子,要被人吃掉了。您……不打算救救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轻笑:“救,当然要救。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等他们,最得意的时候。”那个声音阴冷地说道,“常军仁,你记住,猎人要想捕获猎物,往往要先让它尝到甜头。让他们以为自己赢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把脖子伸得更长一点。”
“然后,我们再一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常军仁的眼睛,亮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你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去政协,当你的副**。”那个声音说道,“你手里,不是还有一张没打出去的牌吗?一张……足以让秦默和陈立远,万劫不复的牌。”
常军仁愣住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一个计划。
那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的、最疯狂的后手!
“我明白了。”常军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去吧,”那个声音说道,“去当你的‘光杆司令’。在那之前,我会帮你,再送秦默一份‘大礼’。一份……他绝对拒绝不了的‘大礼’。”
电话挂断了。
常军仁站在原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种混合了疯狂与残忍的笑容。
“秦默,你等着。”
“这份‘大礼’,希望你……能消受得起。”
与此同时,秦默的办公室里。
老郑正兴奋地向秦默汇报着:“秦主任,成了!常军仁签字了!那份轮岗名单,他也签字了!他这是彻底认怂了!”
秦默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眉头微锁。
“认怂?”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啊!”老郑兴奋地说,“他要是不认怂,还能怎么样?现在他孤立无援,我们又占着理,他除了乖乖交权,别无选择!”
秦默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你不了解常军仁。像他这样的人,把权力看得比命还重。让他交出权力,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他在谋划更大的东西。”秦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在下一盘我们看不见的棋。”
老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至于吧?我们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他还能翻起什么大浪?”
秦默没有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加密号码。
“是我。通知‘夜莺’,提高警惕。常军仁有动静了。他越是安静,就越危险。”
“明白。”
挂断电话,秦默站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常军仁正夹着公文包,步履从容地走出市委大楼。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失败者。
秦默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真正的风暴,还没有到来。
常军仁的这份“顺从”,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感到窒息。
他不知道常军仁的后手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准备。
因为,猎物和猎人,往往在最后一刻,才会交换角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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