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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厅内，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奥蕾莉亚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之上，原本正在处理政务的动作，在听见孪生妹妹的质问时瞬间僵住了。
“奥蕾莉亚，你是不是很得意？”
女王陛下缓缓抬起头，那双熔金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倒映着台阶下那个与曾经的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女。
即便莉丝媞雅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在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妹妹此刻究竟在说什么。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从艾德华回来的那一刻，从她决定假扮莉莉的那一天起。
这个秘密就像一颗埋在心底的种子，迟早会破土而出。
但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得意？”
女王陛下微微蹙眉，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解。
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加从容，也掩盖了自己的慌乱和心虚。
“莉莉，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她当然要装傻。
只要她不承认，莉丝媞雅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呢？
不过是一朵小小的玫瑰花而已，四百年的时光，足以让太多事情的缘由变得模糊不清。
奥蕾莉亚自欺欺人地想，或许这一次，也能够蒙混过去，毕竟她的傻妹妹……总是那样信任着自己。
“你不明白？”
莉丝媞雅闭了闭眼睛，又看向了自己的姐姐，深吸一口气：
“是啊，你怎么会明白呢？毕竟，那朵玫瑰的故事，是艾德华讲给‘我’听的，不是吗？”
她重重地咬着那个“我”字，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姐姐，尊贵的女王陛下，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扮演着自己的妹妹，听着那个可怜的小偷说着那些幼稚的童话故事，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不属于你的爱意。”
奥蕾莉亚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抿了抿唇，握着羽毛笔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她依旧继续维持着自己表面上的镇定。
“莉丝媞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蕾莉亚的声音沉稳而冷淡，带着惯有的长姐如母般的威严，似乎只是在责怪妹妹的不懂事。
“如果是关于艾德华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查清楚那个想要杀他的凶手，确定他对帝国没有威胁，我会考虑你们的婚约……”
“考虑？”
莉丝媞雅步步紧逼，走上了台阶，与王座上的姐姐距离更近，那双血色的眸子几乎要将奥蕾莉亚的灵魂洞穿。
“在真正调查清楚这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之前，你最好不要暴露自己和艾德华的关系，并和他在明面上不要有交集。”
“——奥蕾莉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心里在笑吧？”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傻乎乎地以为，你真的是在为我，为艾德华考虑。”
“结果，你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私心！”
莉丝媞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与颤抖，四百年来的委屈、孤寂与此刻被背叛的愤怒，尽数化作了最伤人的话语。
“艾德华说，那朵玫瑰，是我亲手种下的！他说，那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那是他想讲给我的故事！”
“可是那根本不是我，我从来就没有种下那朵玫瑰，甚至，我以为那是他种的。”
“同时瞒过我们两个，你是不是很得意？”
奥蕾莉亚感觉自己正像是那一朵失去了屏风的玫瑰，赤裸裸地在寒风里颤抖，被风刀霜剑拷问。
“姐姐，还要装吗？”
“那朵玫瑰花，是你种下的。”
莉丝媞雅停在王座前的台阶上，仰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眼中却是一种俯视般的审判：
“小王子与玫瑰的故事……多么动人啊。”
“骄傲的、虚张声势的玫瑰，用四根刺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明明渴望着爱，却只会用任性来推开对方。”
“艾德华以为那是种下玫瑰的我，以为那是我性格里的另一面。”
“可是奥蕾莉亚，那是你，对吧？”
奥蕾莉亚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自己的妹妹，嘴上的话语却苍白无力：
“莉莉，抱歉，但……那只是为了试探。”
“那时候艾德华身份不明，又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偷，我担心你被他欺骗，所以才……”
“试探？”
莉丝媞雅打断了她，冷笑道：
“试探需要你用我的身份，去听他讲故事？试探需要你亲手种下象征爱情的玫瑰？试探需要你把灌木修剪成他的样子，日日夜夜地看着？”
“还是说，你在试探的过程中，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少女站在那里，目光如刀。
奥蕾莉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莉丝媞雅胸脯起伏，看着姐姐那一瞬间的哑口无言，心中的怒火与悲凉交织成了一片燎原的火海，灼烧着她的理智。
原来是真的。
原来这四百年来，她怀念的、珍视的那些回忆里，竟然真的掺杂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而那个人，竟然是她最信任的姐姐！
“艾德华是我的情郎！”
莉丝媞雅死死地盯着奥蕾莉亚：
“我们相识，相爱，约定终生，将彼此视为唯一！”
“可是你呢？奥蕾莉亚，我的好姐姐，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帝国、为了我好的女王陛下，你做了什么？”
莉丝媞雅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伸出手，指着王座上那个此刻显得有些僵硬的身影，字字诛心：
“你顶着我的脸，用着我的名字，去享受原本属于我的爱意！你窃取了我最重要的宝物，在他面前扮演着深情款款的角色，却在背后阻挠我们的婚约！”
“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甚至到现在，你还敢坐在那个位置上，冠冕堂皇地对我说，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是为了试探他……奥蕾莉亚，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够了！”
一声低喝忽然响起，打断了莉丝媞雅的控诉。
奥蕾莉亚猛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卑鄙。
无耻。
窃贼。
这些尖锐的词，每一个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奥蕾莉亚的心上。
将她那层名为“女王”或“姐姐”的完美外表残忍地剥下，露出了下面鲜血淋漓的、压抑了四百年的真实。
她是为了莉莉好吗？
是的，一开始是的。
可是后来呢？
当她在月色下看着那个少年的眼睛，当她听着那些从未听过的奇妙故事，当她感受到那颗早已在权谋与冰冷中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的时候……
她真的还能分得清，自己是在扮演莉莉，还是在放纵那个被囚禁在“女王”面具下的奥蕾莉亚吗？
她嫉妒。
是的，她嫉妒得发狂。
为什么莉莉可以拥有这样纯粹的爱？为什么莉莉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那个少年的温柔？而她只能背负着沉重的王冠，在这个冰冷的王座上孤独终老？
是啊，她就是个窃贼。
一个躲在阴影里，贪婪地窥视着不属于自己的光芒，甚至伸出手，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卑鄙的窃贼。
奥蕾莉亚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熔金般的眸子里，原本的冷静与理智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扭曲的狂热与恶意。
她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女王，或者温柔的姐姐，而是一个被戳穿了心事、被逼到了绝境的女人。
奥蕾莉亚缓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随着她的起身，同样属于燧阶半神的恐怖威压瞬间爆发，与莉丝媞雅的气势分庭抗礼，几乎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她累了。
这四百年的伪装，四百年的自我折磨，她真的累了。
“莉丝媞雅。”
奥蕾莉亚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残忍与恶意。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莉丝媞雅被她骤然转变的气势震慑住，本欲上前的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奥蕾莉亚一步步走下王座，一字一顿地道：
“你真的确定，和他认识的是你，相爱的人，是你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嘴角一点一点地勾起，露出了一个莉丝媞雅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嘲讽与残忍的笑容。
莉丝媞雅瞳孔一缩：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真的以为，你记忆里的那些美好，全都是属于你的吗？”
奥蕾莉亚一步一步走下王阶，原本丰满挺拔、接近两米的身高此刻更显压迫，她每走一步，仿佛都踏在莉丝媞雅的心尖上。
她的声音不再是故作淡定的冷漠，反而显得轻柔。
“我的好妹妹，你是不是以为，艾德华爱上的，是你那颗善良、天真又纯洁的心？”
“也许是四百年的自我封印，以漫长的时间时间模糊了你的记忆，也许只是你始终不愿意面对，选择了自我欺骗。”
“莉莉，你难道忘记了吗？”
“四百年前，摄政王塔西佗策划大叛乱，那时候王庭里流言四起，充满了阴谋与背叛。”
“我把塔西佗的计划告诉了你，告诉你艾德华可能是奸细，是来偷你心脏的贼。”
奥蕾莉亚走到莉丝媞雅面前，微微俯下身，两张曾经一模一样，如今却截然对立的脸庞近在咫尺。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带着足以将人凌迟的锋利。
“你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你害怕了，你动摇了，你起了疑心。”
“你开始躲着他，开始冷落他，甚至想要去调查他。”
奥蕾莉亚继续道：
“而那个时候，艾德华在做什么呢？他每天冒着被发现的生命危险，翻过高墙，来到你的花园，想要见你一面。”
“当他满怀期待地推开窗户，看到的那个‘莉莉’，那个对他微笑，听他倾诉，给他拥抱，让他坚信你是爱他的、信任他的那个‘莉莉’……”
奥蕾莉亚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是我啊。”
“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莉莉，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背叛你呢？”
“是我在他最不安的时候陪着他。”
“是我在他被你冷落的时候安慰他。”
“是我让他觉得，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无论你是公主还是神选，你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于是，你越是怀疑，他的爱就越是炽烈，他越是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甘愿为你赴死！”
莉丝媞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不……不可能……”
她颤抖着否认，可是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四百年的长梦，让她将这些记忆遗忘在了那片星空里，被反复回味的，只剩下了曾经的甜蜜。
那些她因为怀疑而独自生闷气的夜晚，那些她因为害怕真相而避而不见的时刻……
原来，那些空白，都被奥蕾莉亚填补了。
“可是莉莉——”
奥蕾莉亚俯下身，凑到莉丝媞雅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他知道吗？”
“他知道那天晚上，是因为你以为他已经背叛，所以一直拖延着时间，不愿意跟他离开吗？”
“他知道是你反复试探着他的真心，在逃跑的路线上犹豫不决，才导致塔西佗的叛军发现了异样，折返回来杀死了他吗？！”
“艾德华是为了保护‘莉莉’而死的。”
“可是害死他的，恰恰就是那个真正的莉莉！”
“如果没有我在中间扮演那个深爱着他的你，他是个多么聪明的小偷啊，若是察觉到你的怀疑，早就应该离开这个危险的王庭远走高飞了！”
“是你，莉丝媞雅。”
奥蕾莉亚贴在妹妹的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
“是我，让你去赴约的，而你，亲手把他送上了死路。”
“是你那一晚的犹豫，是你那可笑的试探，亲手把他推向了死亡。”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
“可是，真正无条件信任他、给予他慰藉的人，是我，奥蕾莉亚。”
“告诉我，我亲爱的妹妹——”
奥蕾莉亚直起身，欣赏着莉丝媞雅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小脸，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
“究竟是谁，比较卑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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