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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事实和质问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看向那俸饷明细。
上面白纸黑字,空额人名与实领饷银的对比确实刺眼。
他额头开始冒汗,张了张嘴:
“这……这空饷之事,或有缘由,但你招募……”
“本官奉皇命整顿南城治安!”
苏夜打断他,一步从公案后走出,逼近那文书。这个
他没有可以释放自己身为五品强者的威压。
但多年来杀戮所积攒的煞气,尤其是修炼《镇狱修罗图》,身上早就多出了一股恐怖气息。
一些灵觉敏感的人看到他简直就好像真正的修罗一样。
从地狱之中走来,肆虐人间。
也正是这种恐怖的气息,才让东州的人们给他取了个‘血捕修罗’的凶名。
天见可怜。
这名文书本来就没有修炼过,多年来养尊处优,更是让他越来越胆小。
此刻面对苏夜的恐怖气息冲击,整个人浑身一颤,吓得连连后退。
苏夜却没有放过这家伙,继续大喝道:
“南城几近不治,空饷横行,吏治败坏至此!”
“本官依律临时征募帮办,整饬街面,清剿匪患,有何不可?”
“尔等总衙上官,平日对南城困局不闻不问,纵容空饷蛀虫滋生!”
“如今本官稍有举措,为民除害,整肃积弊,尔等便迫不及待跳出来横加指责,阻挠执法?!”
“回去告诉郑坤郑大人!”
“若总衙认为南城治安无关紧要,认为清除空饷、整肃不法乃多余之事,那好!”
“本官即刻拟写奏本,将南城治安现状、空饷明细、以及郑大人今日这番‘训令’,原原本本,呈奏陛下!”
“请陛下圣裁,这南城,还要不要治!这空饷,还要不要清!这大虞的律法,在郑大人眼里,到底还算不算数!”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桌子。
那突然响起的声音,更是让文书吓了一跳。
“你……你……”
文书脸色煞白,指着苏夜,下意识就想像以前一样吆五喝六,呵斥对方。
可是他的话到嘴边却只是结结巴巴的,根本说不出口。
就连他身后两个随从也吓得身体颤抖,不敢作声。
上书陛下?这顶帽子太大,也太狠!
空饷之事虽然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很清楚。
但绝对不能摆在明面上!
真要是被这愣头青捅到御前,别说郑坤,只怕外勤司乃至更高层都要惹上一身骚。
“送客!”苏夜不再看他,拂袖转身。
刘正雄挺直腰板,上前一步,对那文书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洪亮:
“这位大人,请吧!”
文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了苏夜的背影一眼,又忌惮地瞥了一下桌上那几本要命的卷宗副本。
终究没敢再放什么狠话。
一把抓起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函,带着随从,灰头土脸地匆匆离开了治安司衙门,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院子里一片寂静。
所有差役,不管他们是真的普通人,还是其他势力的探子。
此刻都呆住了。
尤其是那些探子们,他们身为探子,自然对京城各级官员都了如指掌。
也知道今天来的那个文书究竟是什么身份?
事实上,在看到对方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苏夜今日要倒霉了。
但是没想到苏夜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敢威胁对方?
这苏夜真的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有什么特别大的倚仗,所以不怕对方?
不管众人的立场如何,都被苏夜展现出的霸气震到了。
苏夜在廊下站定,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各异的脸。
“都看见了?”
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安心办你们的差!”
“南城的治安,从今天起,就得靠我们这些人,一点一点正过来!”
“只要本官在一天,本官就是你们的底气!”
他顿了顿,看向刘正雄:
“刘典史,操练继续。”
“下午,分派巡街路线,两人一组,覆盖主要街巷。我要看到南城街面上,咱们治安司的人影。”
“是!大人!”刘正雄大声应道,转身呼喝起来,中气似乎都足了不少。
院子里重新响起操练的声响,似乎比之前整齐了些许。
……
另一边。
那文书在苏夜这边吃了瘪,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气。嘟嘟嘟嘟嘟嘟。
立刻急匆匆的跑回总衙。
故意做出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闯进郑坤的公事房。
“大人!那苏夜,简直……简直猖狂至极!”
文书剧烈喘着气,脸上满是愤怒和悲哀。
直接添油加醋地把在治安司的遭遇说了一遍。
重点描绘苏夜如何“摔打卷宗”、“咆哮公堂”,如何“目无上官”。
最后那句“上书陛下请圣裁”更是被他说得仿佛苏夜下一刻就要去告御状了。
在他的口中,苏夜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目无尊上的狂徒。
似乎就连郑坤去了都会被训斥一顿。
这文书虽然不知道那些大人物在背后究竟在下什么棋局?
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些。
苏夜这种外地来的家伙我,突然空降到南城治安司副指挥使这么高的位置。
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嫉妒恨意。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办他!
尤其是苏夜那嚣张跋扈的行为,更是在自寻死路。
他也恨不得苏夜去死!
郑坤听着文书的禀报,脸色越来越难看,气的一拍桌子。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仗着有几分查案的蛮劲,就敢不把总衙放在眼里?谁给他的胆子!”
文书连忙躬身:
“是啊大人,他根本就不听训令,还拿那些卷宗唬人,尤其……尤其是那空饷的名录……”
听到“空饷”二字,郑坤眼皮猛地一跳。我
细小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盯着那文书:
“他当真把那名录副本摔出来了?上面……清楚?”
文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
“清……清楚,咱们衙门过去领饷的人名,和实际在册当差的人,对着呢。”
“他口口声声说这是蛀空公帑,还说……还说大人您纵容……”
“够了!”郑坤低喝一声,打断他。
胸脯起伏了几下,他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房间里也安静下来。
文书屏息站着,不敢再说话。
郑坤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表面上那么暴躁的样子。
事实上,他之所以表现出那种模样,也是在明哲保身。
这里可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但很多人都是自以为是的聪明。
想要真正活的久,享受的更多。
那就要像他这样,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不该聪明。
说实话,他自诩自己看人很准,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聪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对于苏夜,却让他看不懂。
这家伙能成为赵山河的弟子,又被皇帝陛下亲自任命,显然不可能是个蠢货。
但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又显得无比愚蠢。
刚来京城就与好几个皇子有了牵扯,甚至还产生了直接的冲突。
竟敢把六皇子的手下都杀了。
实在是太过愚蠢。
而且,泥鳅帮的事情牵扯极深,是他能碰的吗?
这家伙就算真的很聪明,查到了些什么。
聪明人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的撇清关系,他倒好,非但不躲开,反而还抓着不放!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于有人找到自郑坤,让他敲打苏夜。
说实话,苏夜乖乖被敲打一番也就罢了。
毕竟苏夜和赵山河、皇帝都有些关系,大家也不至于会赶尽杀绝。
结果这家伙竟敢威胁捅穿吃空饷的事情?
吃空饷算不得什么隐秘。
这在外勤司,甚至整个京城下属各衙门,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上面的人拿大头,下面的人喝点汤汤水水,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
可这种事,永远只能放在暗处,绝不能摆到台面上,尤其不能让人抓住白纸黑字的把柄。
苏夜手里那份东西,就是一把能捅破天的刀子。
真要是被他不管不顾地捅到御前,就算陛下日理万机未必细究,可只要下令严查,那就是一场地震。
自己首当其冲!
更麻烦的是,这苏夜的态度。
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愣头青,最难对付。
“这家伙是不是聪明人不好说,但绝对是个疯子!”
郑坤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大人,您说什么?”文书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
郑坤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跟了他多年,所以才被提拔到亲近位置,没想到竟然那么废物。
真以为他听不出添油加醋的内容吗?
看来,可以把这家伙扔出去了。
但现在自己应该怎么走?
是继续按照那位的吩咐,继续针对苏夜?还是说停止行动?
正当他权衡利弊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大人,有客递来名帖。”是他的长随,声音压得很低。
郑坤睁开眼:“进来。”
长随躬身进来,将一张没有署名、只印着简单暗纹的素色名帖放在桌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郑坤拿起名帖,只看了一眼那暗纹,瞳孔便是微微一缩。
他挥手让那还站着的文书退下。
文书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郑坤独自坐着,对着那名帖看了许久,手指在暗纹上摩挲了几下。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对核桃重重按在桌上。
“罢了……”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南城,一个莽夫,且让他折腾几日。”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笺纸上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装入信封。
“送去给南城治安司的苏大人,就说……前日文书传令,或有误会。”
“总衙体谅南城治安艰辛,招募帮办一事,可按需酌情办理。望苏大人尽心王事,早日靖平南城。”
这就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也是明确的退让信号。
对苏夜擅自扩编的事,他决定,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很快!
南城治安司。
苏夜收到了这封措辞含糊,但意思明确的书信。
他看完,什么也没说,随手将信纸放在一边,继续看手里的街巷图。
刘正雄在一旁,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低声道:
“大人,总衙那边……这算是过去了?”
“过去?”苏夜拿起笔,在地图上某个位置画了个圈,头也没抬。
“只是他们知道,现在硬碰硬,划不来。空饷是他们脖子上的绳套,二皇子那边的态度,他们也摸不准。”
他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
院子里,新招来的人正在老捕头的带领下,练习简单的合围擒拿,吆喝声比前几天整齐了些,但也仅此而已。
“刀柄,算是暂时握稳了。”
苏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喜悦。
“但想用这把刀砍到该砍的东西,还早得很。这安静……不会持续太久的。”
苏夜心里很清楚,自己展示了不惜一切的决心。
虽然逼退了第一次试探,但阴影里的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文书了!
当然。
苏夜本来就只是想投石问路,试探一下各方反应,并不是非得要做什么。
现在得到了结果,多多少少也是收获。
既然对方已经出招,那自己也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就在苏夜筹划下一步行动的时候。
各大势力也纷纷得到了这次的情报。
某处精致的茶楼雅间里,有人嗤笑:
“苏夜这厮,果然边陲小吏出身,没见过世面。”
“看看他招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乌合之众!”
另一处宅邸书房,幕僚低声禀报后,主人摇头轻蔑道:
“一群废物,凑在一起也是废物。站街都嫌碍眼,能成什么事?”
“看来是高估他了,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当然,也有聪明之辈,看出了苏夜的不凡。
“有意思,南城如此混乱的地方,竟然真的让他站住了脚步。”
“这小子看起来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鲁莽。”
泥鳅帮贩卖私盐的问题极其隐秘,但对那些大势力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这里面的问题,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还有些人是直接从中得到了利益。
事实上,很多人都以为苏夜会直接查出私盐的事情,从而引发天大动乱。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也如此精明。
明明已经掌握了贩卖私盐的情报,却引而不发。
只问秃尾蛇杀人。
看来这家伙也知道界限,也知道害怕。
既然如此,那众人对他的算计也需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如果苏夜识趣,倒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此人。
毕竟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赵山河的弟子,皇帝陛下亲自任命……据传还与那位公主有些关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大家也不想乱来。
苏夜的这一步知进退,也给了大家选择的余地,大家自然也愿意给他一份空隙。是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苏夜耳中。
刘正雄听到之后十分愤愤,苏夜却只是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
他心中清楚得很,这近三十人好吧里,有近十个,是透过老鬼那条线,或直接安排,或经过筛选的可靠暗桩。
比如那个码头监工出身的中年人,比如那个杂货铺老板,还有另外几个看似普通、但眼神沉稳、指令执行不打折扣的。
他们分散在各个巡街小队里,足以掌握基本情况,并在必要时执行一些关键任务。
至于其他人,无论是真来找饭吃的王石,还是别有用心之流,抑或是那些混日子的,都有其用处。
充场面,跑腿,传递一些明面上的消息,甚至当他们背后主子的传声筒……
苏夜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不被重视”的表象。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这支队伍是笑话时,有些事做起来,反而方便。
事实上没有用来等太久。
那些背后的势力很快就来了第二步动作。
没过几天。
一张烫金的请帖递到了南城治安司。
帖子是“千金台”的掌柜钱不多派人送来的,言辞客气,邀请苏夜苏大人赏光。
于南城最好的酒楼“醉仙楼”一聚,略尽地主之谊。
“千金台”是南城最大的赌坊,门面光鲜,日夜喧哗,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刘正雄看着那张金帖,脸色有些担忧。
“大人,这一看就是鸿门宴!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苏夜仔细打量着金帖,随即轻轻一笑。
“我当然知道宴无好宴。但不去,倒显得怯了。”
“反正有人请客,倒不如敞开了吃!”
“就算真的有什么阴谋,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应对!”
“走!咱们就去这最大的赌坊去玩一玩!”
苏夜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一样。
坦然赴宴。
醉仙楼的天字号包厢,安静雅致,与外间的喧嚣隔绝。
桌上摆满了时鲜珍馐,银壶里温着上好的梨花白。
钱不多早已等候在此。
此人虽然名为钱不多,但一身的锦缎貂绸,玉佩金饰,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他似乎也有些吃惊苏夜竟然会真的来了,甚至只带了刘正雄一人。
脸上满是惊奇神色,但很快就已经掩饰下去,堆起笑容,亲自起身相迎:
“苏大人!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寒暄落座,酒过一巡。
钱不多使了个眼色,旁边侍立的心腹便捧上一个紫檀木小匣,打开,里面是一张面额五千两的银票。
纸质挺括,墨印清晰。
“苏大人新官上任,锐意进取,剿匪安民,实在是辛苦了。”
钱不多将小匣轻轻推向苏夜这边,笑容可掬。
“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给衙门的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添些器械,也是钱某对南城治安的一片心意。”
五千两,对一个南城治安司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
足够给所有差役换上全新的行头,配齐不错的兵器,还有富余。
苏夜目光扫过那张银票,没有伸手,甚至没有多看第二眼。
“钱掌柜的好意,苏某心领了。”
“朝廷自有俸禄拨发,虽不丰厚,却也够用。这钱,还请收回。”
钱不多笑容不变,仿佛早有所料。
他挥挥手,让心腹将木匣拿开,亲自给苏夜斟了一杯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
“苏大人年轻有为,秉公执法,钱某佩服。”
“不过……大人,这京城,尤其是咱们南城,有南城多年形成的规矩。”
“有些事儿啊,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对大家都好。何必追根究底,闹得彼此难堪呢?”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夜的表情,继续道:
“就比如前些日子那个更夫……吴老栓是吧?听说是不小心摔死的?意外,纯属意外嘛。”
“人死不能复生,多给些抚恤,安抚家属,也就是了。”
“京城水深,大人您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多条路走。总比……多个敌人,处处碰壁要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夜端起面前的酒杯,指尖感受着瓷器温凉的触感,送到唇边,却没喝。
他抬眼,看向钱不多那双闪烁着精明与试探的眼睛,淡淡道:
“钱掌柜多虑了。”
“苏某眼中,只有《大虞律》。”
“‘千金台’若是合法经营,按时缴纳朝廷税赋,不设局欺诈,不出千害人,苏某自然依律维护,不会无故相扰。”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冷意。
“但若涉及人命官司,或里通外敌、走私违禁、危害地方……”
苏夜的目光如电,直刺钱不多:
“那么,苏某手中的刀,只认《大虞律》的条文,不认什么交情,也不认什么规矩。”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钱不多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嘴角微微抽动。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东州那种乡下来的家伙,但也做过官,还是执掌一郡的捕头。
不可能官场上的那些事情。
但他为什么就是油盐不进?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难不成他有什么特别强的靠山?还是说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某种底牌?
最重要的是,钱某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想弄清楚。
苏夜对私盐一事究竟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他仔细盯着苏夜看了片刻,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大人果然……公忠体国,铁面无私!佩服,佩服!来,喝酒,喝酒!”
说这话,钱不多举起酒杯就要与苏夜对饮。
苏夜也没有客气,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抱拳道:
“钱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不管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也不管这件事情究竟牵扯的有多么深。”
“但事情竟然在我南城地界发生了。”
“我身为南城治安司副指挥使,又岂能视而不见!”
“话已至此,告辞!”
苏夜头也不回,带着刘正雄径直下楼,穿过醉仙楼喧闹的大堂,走入外面南城夜晚的街市之中。
钱不多看着二人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最终只剩下一片寒光。
“有意思,不能视而不见吗?”
“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么尽职尽责!”
……
另一边。
苏夜带着刘正雄走在大街上。
刘正雄跟在后面,低声道:
“大人,这钱不多……怕是代表不少人来的。这次拒绝了,他们会不会……”
“拒绝了,他们才知道我的底线。”苏夜脚步不停,声音融在夜色里,“也知道,光靠银子,买不通这条路。”
钱不多在醉仙楼碰了个硬钉子,事情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就在宴请不欢而散的当夜,子时刚过。
“千金台”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大门外,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七八条黑影不知从哪窜出来,在赌坊门口的空地上互相叫骂推搡,转眼间就演变成全武行。
拳脚声、怒骂声、还有刻意发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赌客们被惊动,纷纷涌出来看热闹,很快又被这看似“真刀真枪”的斗殴吓住,惊叫着四散躲避。
有人“被打倒在地”,抱着胳膊或腿哀嚎,现场一片混乱。
片刻后,那几条黑影又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迅速消失在旁边的巷弄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惊魂未定的“伤者”。
天刚蒙蒙亮。
南城治安司衙门口就响起来一阵喧哗。
“苏大人!苏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钱不多一进院子就提高嗓门,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甚至还假惺惺的抹了抹眼睛,似乎多么委屈,都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控诉。
“昨夜我‘千金台’门外,发生恶性殴斗,凶徒猖狂,打伤我多位客人,吓得其他客人魂飞魄散,生意都没法做了!”
“这南城的治安……这南城的治安到底怎么了?”
“苏大人,您看看,看看!光天化日……啊不,是夜深人静,就在治安司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这让我们这些合法经营的商户,如何安心?让南城百姓,如何安心?”
“此事若不能严惩凶徒,给我们一个交代,钱某……钱某只好去总衙,去京兆府,讨个说法了!”
说着话,钱不多突然起身,一副受到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大家都不傻,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南城治安司无能。
说苏夜这个新上任的副指挥使是个废物,否则就是有意纵容。
才会导致如此恶劣事件发生。
钱不多直直看着苏夜,眼里浮现出一抹嘲弄。
这家伙不是说自己不能视而不见吗?
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看他到底管不管!
院子里新招来的人都有些骚动。
看着钱不多那架势和那几个“伤者”,脸上露出不安或看热闹的神情。
赵四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王石、陈山等人则皱起眉头,觉得这掌柜的未免太咄咄逼人。
苏夜从值房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对钱不多一大早来闹事并不意外。
他看了一眼那几个“伤者”。
目光在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擦伤却眼神有些飘忽的汉子身上停了一下。
“钱掌柜稍安勿躁。”苏夜开口,声音平静,“昨夜之事,本官已知晓。”
钱不多一愣:“大人已知晓?”
“不但知晓,”苏夜转向刘正雄,“刘典史,把人带上来,把东西也拿过来。”
刘正雄应了一声,朝后面一挥手。
很快,两个差役押着两个被反捆双手、垂头丧气的汉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两人,赫然就是昨夜在“千金台”门外“斗殴”者中的两个。
尤其是其中一个,正是钱不多带来的“伤者”里那个魁梧汉子!
与此同时。
另一个差役捧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份墨迹新鲜的供词,还有一小袋碎银子。
“这……”钱不多脸色微变。
苏夜拿起一份供词,朗声道:
“昨夜丑时三刻,南城治安司编外协理王五、李顺,巡街至‘千金台’后巷时,发现赵奎、孙二狗等七人,于暗处聚集。”
“分发病患所用鸡血及碎银,并商议伪装斗殴、惊扰赌客、诬陷衙门等事。”
“王五、李顺当即暗中监视,并速报本官。”
“本官已命人潜伏四周,将尔等鬼祟行径,尽数记录在案。”
他又拿起那袋碎银:
“这袋银子,共十两,是从赵奎身上搜出,与昨夜他们所分银两数目、成色相符。”
“赵奎、孙二狗,你们二人,可认罪?”
赵奎猛地抬头瞪向钱不多,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
孙二狗早已瘫软在地,连声求饶:
“认罪!小的认罪!是有人给银子让我们假装打架,还要见红……”
“胡说!这是栽赃!”钱不多脸色大变,尖声叫道。
“是不是栽赃,审过便知。”苏夜打断他,冷声道:“赵奎、孙二狗,聚众滋事,诬陷官差,收监待审!”
差役上前上枷。
当铁镣扣上赵奎脚踝瞬间,苏夜感知到一股煞气。
他心中一动,运转《镇狱修罗图》,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红。
修罗血瞳开启!
在苏夜的视野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赵奎身上,竟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血煞之气!
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地痞流氓,而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将士!
否则即便是一般的杀手都不可能养出这么独特的煞气。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家伙的实力相当不错。
当个地痞流氓实在是跌份。
放在六扇门之中,当个铜章捕头都够了。
这就很奇怪了。
这么一个算是人才的家伙,为什么会当了地痞流氓?跟着钱不多做事?
而且看钱不多的样子,似乎对这家伙并不太重视。
有意思,看来自己又发现了一些线索。
“带走!”
苏夜神色一凛,让人将这些家伙全都带走。
钱不多脸色铁青,指着苏夜:
“好手段!钱某领教了!”说完甩袖带人离开,背影有些仓皇。
苏夜吩咐刘正雄加强巡夜,便回了内堂。
关上门,他坐下摩挲剑柄。赵奎身上的煞气是个意外线索。
铺开纸张,提笔写下几个词:吴老栓、泥鳅帮、私盐、赵奎。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写下“草原圣物”。
二皇子曾提过此物。如今一个疑似军卒背景的打手出现在涉赌涉私盐的千金台,这背后的水比预想更深。私盐网络或许不仅运盐,还能运别的。
苏夜放下笔,目光沉凝。
审讯室内。
赵奎被锁在木椅上,一口咬定是拿钱办事,不知主使。
苏夜靠在门边阴影里。老鬼安排的中年帮办端着水坐在对面,语气平和:“赵兄弟这身板练过?不像街头混混。”
赵奎眼皮未抬:
“山里打猎练的。”
“哪里的山?”帮办目光扫过他手上的老茧。
“右手虎口靠下的茧,左肩略低,这是常年挽硬弓或使长兵器留下的。打猎可用不上这些。”
赵奎身体微僵,嗤笑:
“老子力气大不行?”
这家伙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甚至是说早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就算有什么严刑拷打,他都会给出同样的回答。
苏夜也不奇怪。
毕竟他早就已经看出这个赵奎身份不简单。
既然能来到京城做事,那就说明背后之人对他充满了信任。
自然不可能被这简单的手段问出来。
“行。”帮办换了个话题,“给钱的人什么特征?口音是京城的,还是带点关外腔调?”
“忘了。”
“十两银子几个人分?这点钱值得你去惹六扇门?”帮办语速平缓,步步紧逼。
赵奎依旧嘴硬,但回答已出现细微迟疑。
角落里的记录文书正飞快记下每一个细节。
苏夜始终没出声。
他知道,对这种硬茬子,急躁用刑反而落了下乘。
心理上的反复研磨,配合外部的压力,往往更有效。
明面上,刘正雄带着几个生面孔的差役,大张旗鼓地开始“调查”。
他们走访赵奎登记的那个简陋住址。
询问左邻右舍,甚至去了他可能出没的几家低档赌档和酒铺,把动静弄得很大。
一副非要挖出他背后主使的架势。
几天下来,看似没什么直接进展。
但暗中的信息,却通过不同渠道汇集到苏夜这里。
一个负责在码头附近巡街的暗桩传回消息。
约莫三四个月前,曾见赵奎与一个穿着关外皮袍、商贾模样的人在码头附近一家不起眼的茶寮碰过头。
不止一次。
那商贾手下有几个伙计,眼神很厉,站姿也跟普通脚夫不一样。
老鬼那边的效率更高。
一天后,更详细的卷宗就秘密送到了苏夜手上。
“巴图,自称黑水部商人,主营关外皮货、药材。在南城‘骆驼巷’有固定货栈,门面不大。”
“此人深居简出,交易多由手下掌柜进行。货源不稳定,但每次出货,品质都属上乘,尤其是一些珍稀兽皮和年份久的山参。”
“采购其货物的,主要是几家有胡商背景的店铺,以及京城里几位喜好关外奇物、不太在意出身的勋贵子弟。”
“经查,巴图手下商队护卫约十人,皆精悍。”
“观察其日常举止、马匹照料方式及警戒习惯,有草原王庭精锐骑兵痕迹。”
“其本人,口音虽刻意模仿黑水部,但某些用词及细微发音习惯,更近王庭直属部落。”
“近期,巴图手下掌柜,与‘千金台’后院一名专司采买的管事,有过数次‘洽谈生意’,但具体内容不详。”
“千金台近期并未大量购入皮货。”
苏夜合上卷宗,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黑水部……王庭直属……精悍护卫……与千金台秘密接触……
二皇子暗示的“草原圣物失窃疑点”。
千金台涉足私盐、其打手赵奎带有军士煞气,现在又冒出个疑似草原王庭探子的皮货商巴图……
这几条线,像散落的珠子,被“草原”和“千金台”这两个点隐隐串了起来。
私盐巨大的利润,除了滋养贪腐,是否也在为某些更隐蔽、更危险的活动提供资金?
比如……草原王庭在京城的情报网络?
苏夜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是正在调查的事情,盘根错节,好像不管从哪一边开始,最终都会牵扯到一个极其巨大的网络。
这个网络更是牵扯到了许多的人。
三教九流,凡夫俗子,对甚至还牵扯到了朝中的那几位。
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
说实话,他很不愿意和那些家伙有什么牵扯。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这一步,想躲都躲不开。
难道这就是皇帝陛下把他放在这个位置的真正用意?
自己躲了半天,还是被对方利用了。
“哎……京城的水太深了。”
苏夜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忽然,“嗒”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从墙外传来,像小石子落地。
苏夜收势,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来处。
墙角阴影里,躺着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裹着一层薄薄的、已经摔裂的蜡壳。
他走过去,拾起石子,捏碎蜡壳,里面是一小卷几乎透明的薄纸。
展开,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到上面用极细的炭笔写就的潦草字迹:
“公主殿下因‘忧思过度、抑郁成疾’,已由原寝宫移往西苑‘揽月轩’静养。”
“陛下……未曾探视,亦无召见。”
“轩外守卫增一倍,内外消息几近断绝。”
字迹凌乱,显然是在极度紧张和匆忙中写下。
是赵山河当初留下的宫中暗桩,冒险传出的消息。
短短数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怕的内容。
苏夜的神色却猛地一变,脸色也凝重下来。
揽月轩……他知道那地方,地处西苑僻静角落,景致或许清幽,但说是“静养”,实与冷宫无异。
这看起来是个坏消息,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赵月瑶被各方算计,是草原宝物丢失的第一大嫌疑人,更是害死了草原王子。
按理说本来抓住之后就该制裁,甚至是交给草原人平息对方的怒火。
这也是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
可现在,仅仅只是变相囚禁,并没有进一步的惩罚。
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仅给苏夜提供了更多的时间,同时也是一根绳子,将他牢牢的拴在京城。
“难道在这位皇帝陛下的眼里就只有棋子吗?”
苏夜明白,赵月瑶现在看起来没有生命危机,但并没有真正摆脱险境。
如果苏夜不能展现出更大的价值。
这位皇帝陛下只怕分分钟又会开启原本的计划,牺牲赵月瑶。
甚至就连这个消息能够传到苏夜手中,只怕都有对方的刻意安排。
就是明摆着告诉苏夜。
他没有喘息的时间,也没有退后的余地。
苏夜的所作所为,将会直接影响到赵月瑶的生死。
“哎……皇家最是无情。”
苏夜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搜集到的积分情报,目光盯在一个人名之上。
“看来,自己必须尽快接触一下这位神秘的巴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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