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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正出来接待了谢小将军,同他一道说着话,依着谢明夷的吩咐,许云岫跟着仵作进了屋内验尸。
验尸时许云岫插手不多,她多半时间只看着,柳公绰在朝为官,仵作心有顾虑不敢解尸,只好就剖开衣服查验了大概。
刚过了正午,几片雪在天上飘着,柳絮一般被风吹落在地,京城里终于又下起了雪来。
许云岫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她在下人端过的水里洗了半晌的手,那水冷得刺骨,她却毫不顾惜地洗到手冻得泛红,冰凉的水刺得她都快没有知觉了,才擦了擦手上的水。
她心中有事,脑子里思绪也乱,从今日知道死者乃是柳公绰开始,她就多番犹豫起来。
“云岫。”直到谢明夷过来喊她,许云岫才稍缓了神色。
谢明夷同许云岫走到台阶边缘,时不时有几片冰凉的雪落过来,谢明夷靠在外面,厚实的铠甲给许云岫挡了点风,谢明夷低声问:“情况如何?”
许云岫把手落进了袖子里,她也低声道:“的确是溺死的,他身上没有别的致命伤,除了……”
“谢小将军啊。”许云岫叹着气瞄了谢明夷一眼,“你昨日打他的军棍,下手也太狠了……柳公绰家中虽不显赫,但他的父亲……给事中官阶是不如你,却也是凑在御前的言官,他们把人领了回去见到那伤,他是不是自己掉进沟渠的另说,明日之前弹劾你的折子肯定是要递到御前。”
谢明夷知晓这一层,“除了这个呢?”
“其他的……”许云岫却是三缄其口,“……小将军还是先见见仵作吧,也能看看大理寺的意思。”
谢明夷“嗯”了一声,听许云岫这么说,其中便是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他把目光落在许云岫缩进衣袖的手,“先进去吧,外边冷。”
“下回……”谢小将军的甲胄宽大,他才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把许云岫整个揽进了怀里,显得许云岫有些单薄,“下回我留意,不让人给你端了冷水。”
许云岫跟着一起往屋里走,竟被谢明夷说暖了几分,只听谢明夷继续轻声地说着:“下雪我本应当让你先行回去,但原本午后我便不当值了,手下的人被我派了出去,没人送你,只能等这边事情了结……”
谢明夷偏身同许云岫对视一眼,“……我们一道回家。”
雪越下越大了,柳絮般的雪下成了团絮似的鹅毛,纷扬地给京城添上雪色,盖上那一众纷繁华丽与暗波涌动,天地片刻地安静了下来。
大理寺却未向谢明夷言明其他,只说下雪天积了雪不便行路,那大理寺正将验尸的案卷誊录了份交给谢明夷,替他们备了马车,火急火燎将他们送出了大理寺。
一路回去谢明夷翻着笔录,早先不知今日是否巧合,拿到这份笔录,谢明夷才确定了事在人为。
他得了消息赶来之前,便有耳目提醒过他,那死者似乎是柳公绰,谢小将军昨日才同他结了仇,现在过去,便是主动送上门去的活靶子,哪怕没有证人证言,众口铄金也能挑起流言蜚语。
何况有证据呢?明暗之中,谢明夷早知有人会对他动手了。
“遭了……”马车上许云岫忽地想起件事来,“我答应要给钱嵩带点心回去的。”
这马车为了冬日里挡风,窗户是封死了的,许云岫只能探到前面去看,又被飞雪迎面糊了一脸,她懊恼道:“这松斋都过去了,我该出门路过那会儿就给他买的。”
“不用买点心。”谢明夷把笔录放到一边,“我料想今日下雪,让钱嵩在家中备了暖锅,回去应当就能吃了。”
“有暖锅啊。”许云岫缩着头回来坐下,她想了那场景,“红泥小火炉,正适合坐着赏雪。”
“可惜了。”许云岫不等他回应顾自说着,“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雪怕是要赏不长久。”
谢明夷忙了几天才得空半日,原本想好的事被添上一笔,生生败了兴致。
不久将军府到了,马车送了人便往回走。
府上落了层薄雪,只是一脚上去便成了积水,院子里竹枝上载了点雪白,翠绿伴着白雪,倒是难得的雅致。
钱嵩同下人已经把暖锅备好,洗净的菜叶与切片的肉摆在桌边,还放了饺子,锅中沸腾的咕噜声响个不停,开了竹帘放上暖盆,盎然冬意被里头的炭火烧得退出了屋檐。
许云岫与谢明夷换了身衣服,没有旁人,把钱嵩和孔慧也都喊过来一道坐了。
今日不兴喝酒,倒了清茶,许云岫和谢明夷还是拿出那尸检的案卷来说。
“大理寺倒是会做人,不同你明说,谁也不得罪。”许云岫夹了块肉来吃,“你若是在其中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谢明夷喝茶润了喉,“既然他们的立场看不分明,那你今日在场的见解,可否同我说了?”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特意瞒你。”许云岫咽下那口肉,却觉得喉中有些没有食欲,她说道:“柳公绰溺死之事板上钉钉,差不多就是窒息而亡,症状并无疑点。但是他死的地方有些奇怪,你也看到了,后街那个沟渠的水并不算深,如果他是自己掉进去的,那水甚至没不过他的膝盖,爬起来根本不费力气,除非……”
“除非他昨日喝醉了酒。”谢明夷手握着案卷,皱眉道:“笔录所言他口中酒味浓重,如果是醉酒之后偏身不慎掉进沟渠,其实也说得通。”
“所以说,古怪之处并不在此……”许云岫卖关子似的朝谢明夷缓了会儿,仿佛是要他猜的意思,“你看那口鼻之处可有写了什么。”
“口有水渍,鼻中稍带泥沙……”谢明夷不看案卷,就念出了这两句。
许云岫勾了勾嘴角,心领神会道:“小公子这都已经看出来了。”
“换我要溺死在那沟里边,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许云岫挑着菜往谢明夷碗里夹,“他不是死在那沟渠里的,那水里不干不净,口鼻里肯定是混了许多腌臜之物……”
许云岫不过想了会儿那沟渠,到嘴边的肉都没了味道,她皱着眉道:“谢明夷……我们能不能不要吃饭的时候说这个……我本来都饿了,现在吃着肉都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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