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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上大学时候听到的第一篇鬼故事,想要说给你听。
“空旷、苍凉”——这是陈道远初见幽州大学时心头浮起的两个词。只因订票时指尖一滑点错了日期,又买不到合适的火车票,他只得提前七日抵达这座尚在暑气中酣眠的校园。
本该热闹的开学季,此刻却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林荫道上看不见成群的新生,食堂窗口飘不出鼎沸的人声,连风穿过教学楼走廊时都带着几分踟蹰的迟疑。这般清寂倒显出别样意趣,只是这份苍茫,总让人心尖发颤。
刚踏进那栋爬满岁月裂痕的男生宿舍楼,手机便炸开了锅。手机信号灯接连闪烁,像一群急于归巢的蜂鸟。
“陈道远,到学校没?”
“陈老师,我到——”他刚要开口,辅导员的声音便如潮水般漫过“不要乱跑,宿舍是15号楼522,去第二食堂吃饭。”未及他客套两句,电话那头已利落地挂断,只余下机械的忙音在耳畔回荡。
这般松散的迎新方式,倒与他记忆里高中班主任连水杯摆放都要规范的严苛大相径庭。当脚步迈进宿舍楼昏暗的门厅时,陈道远暗自嘀咕着”阴冷”二字——明明眼前这栋八层建筑有着开阔的天井与明亮的窗格,不知为何却透着股子沁入骨髓的寒意。
左脚踏入门槛的刹那,一缕裹挟着陈年霉味的风骤然而来。那气息像是从时光深处翻涌而出的尘埃,迷得他眼眶发酸,揉着发红的眼睛低呼”哎呦,哎呦,真疼......”抬头的瞬间,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猝不及防撞入眼帘,干枯的面皮上皱纹纵横,活似老树皴裂的树皮。陈道远倒退半步“啊呀”
“你这娃娃,大惊小怪,老头子就这么吓人?”沙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定睛看去,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在那张比他年纪还大的藤椅里,浑浊的眼珠里写满见怪不怪的淡漠。“报到证,身份证,介绍信。”老人伸出手,声音像是从锈蚀的齿轮间碾过。
“啊?”陈道远怔在原地。介绍信?什么年代了——哪所大学还会用这老古董?“姓名”老人推了推滑落鼻梁的黑框眼镜,将一张泛黄的信纸凑近眼前。那纸张脆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对方突然亮起来的双眼,像是荒冢里点亮的鬼火,透露着诡异。
更骇人的是,那原本佝偻着的身影竟缓缓飘离椅面,待站定时已稳稳立在他面前。干枯的面皮泛着青灰光泽,活像白事用的冥纸人。
“嘿嘿嘿,呵呵呵......”老人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笑声,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锈迹斑斑的钢笔,在黄纸上划出一道暗红的痕迹。”6楼,601,快去吧,都等着你呢。”他咧开的嘴角几乎扯到耳根,露出几颗孤零零的黑牙。
“可辅导员说......”陈道远下意识反驳,却见老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一张盖着红章的单子拍在他胸前“登记的就是601。”猩红的圆圈圈住‘陈道远’三个字,墨迹殷红如血。
楼道里的声控灯像是睡死了过去,唯有两侧转角处悬着两盏老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投下的影子扭曲如鬼魅舒展的肢体。
嘎吱,嘎吱......木板受压的声响清晰可辨。陈道远猛地回头,走廊尽头空无一人,唯有穿堂风卷着细小的尘埃盘旋。
听错了,听错了......他攥紧背包带自我安慰,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嬉笑,像有人躲在暗处咬着嘴唇憋笑。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加快脚步冲向601室,却在转角处与一个黑影擦肩而过。“喂,同学,借过,借过!”陌生的呼喊惊破了凝滞的空气,陈道远浑身一颤。
“别进去,快走!”
这声突如其来的警告吓得陈道远浑身一颤,攥在手里的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无奈地蹲下身去捡,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飘忽着一个惨白的影子。
“啊——”早被吓得草木皆兵的陈道远,此刻哪还顾得上钥匙,拔腿就朝前狂奔,慌乱中一头撞在宿舍门上,又被狠狠反弹回来。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顾着拼命拍打门板,全然没注意到那枚调皮的钥匙竟自行飘上半空,精准地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收势不住的他整个人向前栽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嘴里灌进满嘴灰尘。
“这都多久没人住了?”陈道远捂着鼻子,在逼仄的宿舍里转悠。四人间里,进门处摆着几组老式木柜,往里是四套上床下桌,然后是小阳台。斑驳的墙面上,泛黄的旧报纸依稀可见。
“早生一个好,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改革开放...这都什么东西,目光扫过四壁。墙角蛛网密布,整个房间弥漫着经年累月的霉味。插好门栓后,陈道远挑了张相对干净的床铺,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阵阵鼾声。
这一夜着实精彩,恍若置身戏台。总见几个身影在楼道里游荡,像是在搜寻什么,白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他们的面容。
“快走!”
一声尖锐的喝令惊得他浑身僵直,转头看见一袭红衣的女鬼正倒挂在电扇上缓缓旋转。这时一阵阴风掀开门帘,三个形容可怖的“鬼魂”赫然立在门口。
“同学,醒啦?”
“谁?”陈道远心头警铃大作,明明记得插好了门闩。
率先开口的寸头男生放下包裹,挠着头笑道”不好意思啊,来得挺早?”
“可门明明...”
“一推就开,没锁紧。”男生尴尬地搓搓手。
陈道远翻个身又睡过去,留下三个室友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香气将他唤醒,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包子、油条、咸菜、米粥,香气四溢中却混杂着丝丝异样的气味。
“兄弟,趁热吃!”小毛寸递来一个包子。咬下去满口生香,就是...呃...口感发涩。
最先搭话的是来自江西的改革,旁边戴着眼镜的壮小伙叫宇文丰,还有一个身材修长、谈吐文雅的冀州小伙儿萧云。
“诶,”陈道远突然蹙眉,“你们不觉得这包子怪怪的?跟蜡烛似的,该不会坏了吧?”
“不会啊,我觉得挺香。”宇文丰头也不抬,大口嚼着包子。
萧云笑着劝道”刚起床味觉迟钝,吃完去校园转转吧。”
“也是,还没刷牙呢。”陈道远挠头笑道,余光却瞥见三位室友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某个方向...
“幽州大学可是百年学府,多少将军政要都从这里走出,堪称中国的心脏中的心脏。”王改革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活像一个狂热的信徒遇见了偶像,又补充道“走出过无数达官显贵。”
“当真?”宇文丰突然来了精神,像被电到似的跳了起来,“我要当将军!不,我要当司令!”
“这孩子,还真信了。”陈道远暗自摇头,能平步青云的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一个平民子弟——
他的目光掠过这座宏伟的仿古建筑群——八栋教学楼中离宿舍最近的一栋,主要供新生使用。六层楼里开设着语言、师范和理工各类课程,在整个地区都属顶尖配置。
校门正对的是图书馆与行政楼,紧随其后是设备精良的教学主楼,零星分布着八个普通食堂和三个清真餐厅,最北端矗立着二十余栋男女宿舍楼,气势恢宏。
“咦,那边是毛**雕像,去瞻仰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旧雕像。”三位室友面色骤变,径直拐进岔路,陈道远只得快步跟上。
图书馆前,陈道远猛捏刹车,车轮在水泥地上划出两道黑痕,生生停在台阶下方。
“喂,图书馆没开,改天吧?”他忽然发现三位室友已神兵天降般站在身旁,难以置信地望向路口——他们怎么来得这般快?
“哈哈,你们仨演喜剧呢?快进来呀!”陈道远转身招呼“我先进去探路。”
“保持安静。”一位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走来,一把揪住陈道远的衣领“干什么呢?别捣乱,周二才开放。”
陈道远还想争辩,却被室友们拽走。管理员望着他夸张的肢体动作,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真搞不懂这种行为艺术。”
正午时分,四人来到最近的清真食堂。陈道远啃着肉炒刀削面,疑惑地看着纹丝不动的三人“你们怎么不吃?”
“我们...不吃这个...”王改革话未说完,宇文丰突然插嘴“吃辣子鸡!前几天吃太辣,现在还难受。”
“对对,改天我们四个一起吃。”萧云也连忙打圆场。
夜深人静时,陈道远梦见昨日在楼梯口遇见的那个男生——他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左顾右盼,欲言又止。“喂,你老出现干嘛?”陈道远刚开口,那男生就像受惊般倏忽消失,嘴里含混地喊着“快走”还是“别走”听不清了。
开学季
转眼便是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园里人声鼎沸,既有兴奋的新生,也有看热闹的高年级学生。在学长的引导下,陈道远领取了被褥、饭卡和崭新的电信手机卡,一番周折后终于抵达教室。
辅导员是个不苟言笑的汉子,国字脸,浓眉大眼,说话中气十足“军训一周,然后正式上课。”陈道远与三位室友并排而坐,引来不少侧目。当然,在自信满满的他看来,这定是因自己俊朗的面容所致。
“看上哪个了?哥几个帮你把把关。”萧云俯身在陈道远耳畔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保证你马到成功。”
“没错,我们可是情场老手了。”其他两人也跟着起哄。
“得了吧,我这张俊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姑娘们还不都是争先恐后地往我这儿凑?”陈道远得意地扬起下巴,仿佛胜利在望。
下课铃响后,陈老师却仍站在讲台前,目光久久停留在陈道远空荡荡的座位上,口中喃喃自语。
暮色四合时,满心期待能与女同学邂逅的陈道远,带着满心的失落回到了宿舍。
“嘿!你们三个够不够意思?趁我不在偷偷开荤?”陈道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见萧云三人正围着从超市买来的酒菜,还没动过筷子。
“不是去约会了吗?”萧云挑眉问道“战果如何啊?”
“唉,别提了,说来话长。”陈道远悻悻地摆摆手。
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些微醺。当陈道远举杯时,才发现三位室友早已横七竖八地趴在桌上,鼾声此起彼伏。
“咦?”他忽然注意到,三个家伙面前的菜肴几乎没动,只是色泽暗沉得像是放了许久眼花了吧,随手把垃圾扔出宿舍。
“哐当”,刚踏出宿舍的陈道远猛地刹住脚步。
“快走,小心你的——”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一闪而过。
“切,又是喝多了出现的幻觉。”陈道远揉了揉太阳穴自我安慰道,下次真得少喝点了。转身回到宿舍门口,却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吃东西。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透过昏暗的玻璃,只见三个室友正围坐在一起,啃食着什么。幽绿的火光映照下,六只黑洞般的眼珠泛着诡异的光泽,青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盘踞的黑色血管。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朝门口望来。
次日清晨,陈道远回想昨夜的恐怖景象,仍心有余悸。“快起床,要迟到了!”萧云端着脸盆冲进宿舍,一边擦拭着脸一边催促道“太阳都晒屁股了!”
“各位同学,由于操场临时有活动,我们改到图书馆旁的小操场进行军训。”身着军装的教官话音刚落,学生们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整齐的绿色队列穿过校园的柏油马路,来到图书馆北侧的小操场。
阳光下,那尊伟人雕像熠熠生辉。
“哇,那个女生的身材真棒。”陈道远色眯眯地盯着不远处的女生,嘴里还不忘跟室友们搭话“你们说是不是...”三个家伙早已不见踪影。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一个女生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陈道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肢,避免了她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好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大概是低血糖吧,他的大手触碰到她柔软芬芳的发丝,顿时如沐春风,魂都要飞了。
“同、同学,你没事吧?”陈道远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贫血”女孩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一双明眸顾盼生辉。
“啊,这个...”陈道远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
“谢谢。”女孩伸出纤纤玉指接过糖果放入口中,嫣然一笑“我叫刘悦,你呢?”
“陈、陈道远。”他慌乱的样子逗得女孩掩嘴轻笑,这一笑却让陈道远看得入了神。
军训的终章在哨声里落下帷幕,陈道远孑然立于空荡的操场中央,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层层叠叠的军绿色人潮中逡巡,执拗地搜寻着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暮色渐浓,人群如退潮的海水般四散而去,只剩三两捡拾垃圾的大爷大妈佝偻着背影,将最后的喧嚣也卷入尘埃。他攥紧的指节缓缓松开,像被抽走筋骨般耷拉着肩膀,朝着食堂的方向踽踽独行。
“喂!你这小子磨蹭啥呢?”
“可算把我们等蔫儿了!”
“麻溜的,吃完回窝打游戏!”
三个舍友炸雷般的招呼声劈头盖下,惊得陈道远浑身一颤,竟让他恍惚间忘了方才的怅惘。他喉结滚动,故意扯着嗓子嚷“这些天净让你们破费,今儿个该我当回散财童子!走,敞开了造!”
“靓仔要点甚?”窗口内卖饭大哥中气十足。
“四份炒刀削!顶配套餐!鸡腿丸子豆皮全给我码齐喽,外加四瓶芬达!”陈道远眼角余光瞥见后厨伙计东张西望,急得直跺脚“麻溜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啦!”
炒刀削师傅手上的铲子顿在半空,仿佛被这豪言壮语砸得愣怔。机器轰鸣声里飘来迟疑的回应“四份...豪华版炒刀削,配四瓶芬达,堂食是吧?”
“是”
热气腾腾的炒刀削转眼便堆上桌来,他抄起竹筷卷起一大坨面,腮帮子鼓成仓鼠模样大快朵颐。不过片刻光景,刀削面与芬达瓶俱已见底。
余光扫见三位舍友碗底锃亮,连饮料都见了底,他瞪圆眼睛脱口而出你仨“搁这儿演什么哑剧?又不吃饭?”
“您再细瞧瞧?”
陈道远定睛一看,三只餐盘早已刮得能照见人影,饮料瓶歪倒在桌沿——竟真有人比他还能造!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仿佛目睹了什么江湖异事。
“今儿个你们集体蒸发?留我一人当人肉烤架?”
“哎呦喂...”王改革挠着后脑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神飘向萧云求救。
“辅导员临时抓壮丁填表格,本打算速战速决叫你,谁知撞上大扫除马拉松。”萧云嬉皮笑脸地打着圆场,”明儿保证全员到齐,对吧兄弟们?”
“必须的!”
“没跑儿!”
“明日多云转雨,军训许是能偷半日闲。”陈道远话音未落,鼾声已如雷般炸响,床头的三位舍友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抻长脖子盯着他起伏的被褥。
子夜渴醒的陈道远灌下半壶凉水,朦胧中瞥见窗棂外飘着个惨白人影。那人影衣袂飘飘似在招手,幽幽的寒气顺着窗缝渗进来,激得他汗毛倒竖,浑身发冷,只能眼睁睁与那抹鬼魅隔空对望。直至破晓鸡鸣穿透晨雾,他才坠入混沌的梦乡。
舍友又不见了
晨曦中的校园重焕生机,青春的身影如欢快的溪流涌向教学楼。军训场上,陈道远边咒骂边东张西望,眉宇间拧着两道焦虑的川字纹——舍友三人组再度玩失踪不说,昨日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姑娘依然芳踪难觅。
“立正!全体——向右——转!”教官铿锵有力的指令划破热浪,烈日当空,汗水很快浸透了迷彩服的后背。
午休归途,陈道远刚挨近宿舍铁门,一股裹挟着寒意的阴风突然窜上脊背,激得他皮肤瞬间爬满细密的鸡皮疙瘩。身后飘来若有若无的低语,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快走 ”
“开什么玩笑...”他嘀嘀咕咕推开门,只见舍友们正各司其职地忙碌着。他佯装愠怒地叉腰你“仨又去哪儿野了?这次又是哪个活阎王把你们勾走的?”
萧云朗声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哥几个不过是借着军训的空当,置办些求学必备的行头罢了。”
“上课,还要什么准备?”陈道远蹙眉思索片刻,忽地调侃道”难不成还要坐飞机去?”
“这穷乡僻壤哪来的机场。”王改革信手指向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喏,这不,咱宿舍兄弟的'战车'这不就停在那儿嘛!”
陈道远循声望去,只见窗外停着一辆威风凛凛的小三轮,顿时释然地笑了。
大学生活当真妙趣横生,却又时常单调乏味——无非是上课、吃饭、睡觉、打游戏、谈恋爱。只是最后这项与他绝缘,他只能眼巴巴望着那些在昏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们,馋得直咽口水。
所幸学校课程安排得丰富多彩,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大学英语、中国古代史、管理学、心理学,还有国际格局、风水地理之类的选修课,这些学科占据了他大半的精力。
鬼缠身
夜幕低垂,陈道远辗转难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正一步步逼近,该做点儿什么了。
又是一个夜晚。
“怎么还不来?”陈道远既期待又忐忑,蜷缩在靠阳台的床铺上,手中紧攥着桃木枝,透过被角缝隙死死盯着宿舍门,冷汗涔涔而下。
“莫慌。”萧云神色从容,王改革和宇文丰则分别守在宿舍门边,各自握着称手的“武器”。
“待会儿看我信号再动手。”萧云压低声音叮嘱着今晚的抓鬼计划,努力安抚着略显慌乱的室友们。
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宿舍里静得可怕。等等...陈道远忽然发现宇文丰和王改革这两个活宝竟已酣然入睡。
“老大,老二,醒醒!”陈道远轻声唤着,轻轻拍打着他们的床铺。
就在此时,宿舍窗户“砰”地被狂风吹开,室内温度骤降。陈道远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见萧云端着黑狗血,一脸镇定,这才稍稍安心。
“啪嗒,啪嗒...”楼道尽头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由远及近。
陈道远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白衣身影以诡异的姿态伫立在宿舍门口,纸灰般的面孔紧贴着窗户向内窥视...
强烈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陈道远壮着胆子望向窗户,刹那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一张惨白如纸的人脸赫然出现在门口!眼眶里翻腾着两团黑雾,死死贴在玻璃上,不,更像是融进了玻璃之中。
那鬼魅穿门而入,径直停在陈道远面前。一股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是死老鼠的味道。
陈道远眼睁睁看着那鬼魂步步逼近,却无法反抗,恍惚间,鬼魂眼眶中的两团黑雾将他整个人笼罩,那张漆黑的大嘴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快走,别——”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萧云一声暴喝,王改革和宇文丰同时掀开被子。一个抄起塑料桶朝鬼魂泼去,宇文丰则使出浑身力气将一把蒜泥掷向恶鬼。焦臭味与白色火焰同时迸发,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陈道远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柳条狠狠抽打。恶鬼发出刺耳的哀嚎,破门而出。三个室友紧追不舍,宇文丰更是一马当先,抄起塑料瓶砸向恶鬼,将它打得半透明,最终消散在夜色中。
“该死的,大晚上吓唬老子,害我睡不着觉!弄死你!”陈道远痛快发泄着连日来的恐惧与愤怒。三个室友连拖带拽才将他拉回宿舍,手上的橡胶手套,在夜色中身影若隐若现。
【噩梦未消】
晨光熹微,洒满宿舍,全无往日阴森的气息,陈道远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体都轻快许多。
“这三个家伙跑哪儿去了?得好好谢谢他们。”陈道远伸个懒腰,走进空荡荡的水房,这里几乎看不到生活痕迹,全是污渍。
正当他洗漱完毕返回宿舍时,阴风骤起,陈道远浑身一颤,牙膏牙刷哗啦啦散落一地。
“哎哟!”弯腰的空当,他不经意间,看到走廊凭空出现了许多学生。三个室友缓步走来,陈道远没好气道“你们打哪儿冒出来的?跟鬼似的。”
宇文丰一把拉起他“可不是嘛,陈老师一早就叫我们去搬东西,刚忙完,衣服都湿透了。”
“哦,这样啊。”陈道远跟着他们回到宿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和豆浆,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今天的食物总感觉怪怪的,隐约飘着香灰的气味。
“快吃啊!”
“赶紧的!”
室友们急切的催促声响起,那架势,不吃简直就像犯了天条。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天色霎时暗了下来,仿佛黑夜提前降临。
“咔嚓——”一道惊雷骤然劈落,刺目的电光将整间宿舍映照得亮如白昼。陈道远浑身一震,手中攥着的食物“哗啦”散落一地。
“快走快走,要点名了!are you known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萧云边催促边推开宿舍门,大步流星走向楼道。陈道远慌忙追出门去,却感觉四周投来的目光像针扎般怪异,仿佛众人眼中他是个行走的异类。
一如既往,四人组默契地占据着第四排中间的黄金席位——王改革、宇文丰、陈道远、萧云,这个顺序雷打不动。陈道远端坐他最爱的中间偏右位置,如同王者守护着他的王座。
大学校园里,有人焚膏继晷终成栋梁,更多人却沉溺于电子游戏、风花雪月或浑浑噩噩,连张毕业证都捞不着。这类人,从来入不了陈道远的法眼。英语老师尚且次次点他的名,更遑论其他科目——这份“殊荣”让他既无奈又不得不保持全勤。
可陈道远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无论躲在哪处角落都会被老师钦点,而那三个嬉皮笑脸的舍友却能逍遥法外?这简直比高数题还让人难于琢磨!
【病入膏肓】
翌日清晨,男生宿舍楼。
陈道远倒吸一口凉气——浓重的黑眼圈如同烟熏妆,双目涣散无神,前额隐约泛着不祥的青黑,两颊凹陷得像是被岁月啃噬过,镜中的他活脱脱一个黄土已经埋到脖颈的短命鬼,哪有半分生气?
“这...怎么会这样?”他下意识摸着下巴,不知如何回的宿舍,只觉口中残留着铁锈与薄荷交织的古怪味道。
“磨蹭什么呢?趁热吃包子!”宇文丰的热情招呼惊醒了灵魂游离的陈道远。热气裹挟着酱肉梅干菜的醇香,小米粥的清甜扑面而来——这本该是他最期待的晨间盛宴,此刻却只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快吃,别磨叽。”平日憨厚的宇文丰此刻竟横眉立目,连珠炮似的催促“要迟到了!”
陈道远抬眼瞥了瞥,冷淡地别过脸去。
“老二是说快上课了。”萧云及时打圆场,笑着劝道“多少垫垫肚子,上午还有硬仗要打呢。”
“你们说...我这样正常吗?”
“挺正常的啊——”
“就是有点憔悴。”萧云打断同伴,温言道“最近学业压力大嘛。不想吃就歇会儿,明儿个哥几个再给你带。”他晃了晃塑料袋“揣着吧,课间饿了垫垫。”
“该不会...那玩意儿又找上门了吧?”陈道远突然压低声音。
三人顿时面如土色,萧云拧紧眉头“难说...那鬼八成是装死耍我们。”
“那还等什么?”王改革拍案而起“再收拾它一次!”
“干就完了!”宇文丰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仿佛那只厉鬼只是只蝼蚁。
按惯例,每逢周五,从早课到晚饭,陈道远是见不着这三个活宝的——他们选修的课程天差地别,各自奔赴不同教室。陈道远至今想不通,这三个混球为何总能找到新奇课程,独独把他撇下。
不知不觉已至教学楼前,陈道远机械地把早餐扔进垃圾桶,铝箔袋碰撞的声音在清晨格外刺耳。
浑浑噩噩的一天转瞬即逝,晚上,推开门,看见三位全副武装的舍友,地上散落的“法器”“装备”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们是在为自己拼命啊!陈道远喉头发紧,突然想起那句古话“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放心睡吧!”宇文丰拍着胸脯保证“楼道里布了天罗地网,那玩意儿胆敢现身,定叫它形神俱灭!”他用力搂住陈道远的肩膀“有我们在,怕啥?”
【再战厉鬼】
夜幕如墨,万籁俱寂,似乎是为配合今晚的特殊行动,十点后的宿舍楼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除了猫头鹰时断时续的叫声,活像索命的唢呐。
有了上次经验,陈道远异常平静地躺在床上,静待“客人”造访。
“砰!”宿舍门突然爆裂,铁制插销如子弹般射向阳台,清脆的撞击划破夜空。陈道远浑身触电般弹起,汗毛根根倒竖。他抄起大蒜就朝那张血盆大口砸去——
“嗤啦!”浓烈的白烟裹挟着恶臭冲天而起,熏得整个房间如同化粪池爆炸。萧云手持黑麻绳凌空一甩,精准缠住鬼影,王改革箭步上前,黄符稳稳贴在鬼物额头。
“轰!”厉鬼化作一团灼热青烟,灰烬簌簌落在地上。陈道远腿一软栽回床上,望着同样气喘吁吁的战友们,意识逐渐模糊。
梦里,破败的教学楼摇摇欲坠,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宿舍楼前,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下一秒,整栋大楼轰然坍塌,惨叫声中,废墟又被拔地而起的新建筑取代...
清晨,陈道远睁开眼,发现今日的阳光透着诡异的阴冷,吞下舍友带回的早餐,每一口都像在咀嚼蜡烛。
“陈道远,来我办公室。”导员青白的脸色在晨光中格外骇人,“恍惚间,他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那间注定不平静的办公室。
“喝口水。”陈老师端来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学至今已有两月,与同窗相处可还融洽?”
“啊哦。”陈道远原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轻松答道“一切都好,宿舍三位兄弟形影不离呢。”
“什么?!”陈老师面色骤变,连声追问道“三个室友?你住哪间宿舍?何时有的室友?”
“呃...就是开学分配的601室。”陈道远困惑地眨眨眼,心中嘀咕:开学初不是禀报过此事吗?为何今日旧事重提?
陈老师轻叹一声,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
“老师说什么?”
“无妨。”陈老师摆摆手,却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您气色不佳,可是低血糖?”陈道远关切地将一颗蜜饯糖放入老师掌心。陈老师眼眶泛红,取出一只古朴锦囊郑重相托“此物可宁心安神,须臾不可离身。”陈道远接过锦囊,顿觉神思清明,周身舒泰。
暮色四合时,陈道远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有人潜入宿舍,那脚步声熟悉得如同三位挚友,但他实在困倦,未及细想便沉入黑甜乡。
当陈道远独自用完早餐,带着宿醉般的昏沉前去上课时,三位室友竟如晨雾般消散无踪,他的生命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仿佛耄耋老者般步履蹒跚。
晚上陈道远刚躺下,三位室友便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而入。王改革拍拍手中的提神物件“这些保证你三日康复。”
宇文丰长舒一口气“总算大功告成。”
萧云突然岔开话题”明日给你带酱肘子。”
“我们每日都得——”“莫絮叨了,快收拾让老三歇息。”
就寝时分,窗外大雾弥漫。隐约传来断续私语”时机已至,终可往生......”
窗外小鸟叽叽喳喳时,陈道远顶着铅云般的昏沉踏出宿舍。漫天浓雾中,他恍若行走在黄泉路上,肩头的三把生命之火摇曳欲灭,沿途鬼影幢幢。
此刻他阳气衰微,阴气侵体,若午时前不得化解,必将魂归西天。
九时三十分,陈道远已面如白纸,四肢僵冷。独坐教室后排,佛学老师见状猛然摘镜,凝神望来——但见少年周身黑气缭绕,三魂七魄已失大半。
“唉......”师长叹息一声,掐指推算后忽展笑颜“尚存转机。”遂诵经声朗朗,于教室前后门各贴一道金符,方才开讲“陈道远,来此处坐。”其声如洪钟贯耳,惊得陈道远一个激灵。
“风水与天象相合,正如农谚云:'久雨大雾必晴'。”讲台上的身影目光灼灼,我与诸君打个赌——午时必见天光,穿越黑暗,便是黎明!”
经文声中,陈道远渐感暖意袭人,朦胧睡去。再睁眼时,教室空空荡荡,金符光芒敛尽,唯见黑雾在四周游弋,却始终保持着诡异的安全距离。
“已近午时......”陈道远忽觉腕间佛珠微凉。那些魍魉精怪想必畏此物,常伴身侧必能辟邪?这个念头尚未落地,便见门窗上的金符腾起圣洁白焰,转瞬化作飞灰。
黑雾汹涌逼近之际,陈道远进退维谷,九时五十分,狂风骤起,鬼啸凄厉。惊喜的是,雾霭散尽,金色阳光如利剑破空!那些黑影瑟缩在角落,不敢越雷池半步。
陈道远奔至教室中央,乌云复又压城,鬼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恰在此时,一声厉鬼惨嚎划破长空——阳光重现,将光明播撒人间。他瞥见天际乌云间距尚远,但追兵已近在咫尺!
再度冲出教室时,几缕鬼影在廊柱间张牙舞爪,当陈道远踉跄至楼梯口,距大门仅三步之遥时,身后传来令人战栗的阴寒气息,情急之下,他奋身撞碎玻璃,坠入教学楼外的光明世界。
那些厉鬼终究未敢越出教学楼半步。
故人
“你没事吧?”
熟悉的清脆嗓音自背后传来,陈道远惊愕回首,竟是操场偶遇的那位少女。
“噤声。”少女迅速取下他怀中锦囊,神情凝重“你阳气将竭,白昼亦难挡厉鬼附身。”说罢在她太阳穴、眉心各点朱砂,又在额头绘就玄奥符咒,单手将他揽向食堂方向。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少女一双明眸如星辰般璀璨,目光温柔得似三月的春风,看得陈道远耳根发烫,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听宿舍的老哥几个说,每到夜深人静的十点过后,千万别出宿舍,据说楼道里游荡着可怕的厉鬼,它会幽幽地追问“你看见我的舌头了吗?你看见我的舌头了吗?”无论你如何作答,它都会化作七窍流血的狰狞模样,伸出锋利如刀的指甲,活生生将你的舌头扯下,再吸干你全身的阳气。
平日里我都乖乖憋着不出门,可那天实在憋得难受,舍友们早已进入梦乡,我只好壮着胆子独自去上厕所。刚蹲下没多久,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厕所隔板的挡板被拍得咣咣作响。我吓得一个激灵,提上裤子就往宿舍狂奔。只见走廊中央飘过一个惨白的影子——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要落入那厉鬼的魔爪了!
“你擦屁股了吗?”
“啊!”
“嘻嘻,逗你玩的,接着说呗。”少女忍俊不禁,随即又敛起笑意。
自那以后,那个可怕的影子就总在我眼前晃悠,连做梦都会遇见,搞得我寝食难安。幸好有三个铁哥们帮我降服了那恶鬼,可惜从此我的身子骨越发虚弱,运气也跌到了谷底。
少女轻轻握住陈道远的左手,眉头渐渐拧成了川字“今早一看,你头顶盘旋着一团黑气,显然是被邪祟缠身。阳气不足,时运不济也是情理之中。”
“等等,该不会那鬼没被彻底消灭,还躲在宿舍里,所以才一直吸我的阳气?可其他三个室友怎么没事?”陈道远惊呼道“难道...是我太虚了?”
“非也非也。”少女耐心解释“恶鬼害人通常就三招:遮、迷、吓,只要挺过这三关,它也拿你没办法。”
“除非是含冤而死、死不瞑目之人,化作的厉鬼怨气冲天,才会这般害人。”少女突然拍着脑门笑道“哎呀,先不说这些,当务之急是把你的阳气补回来。”
“这就是...补阳气的方法?也太接地气了吧?”陈道远站在巍峨的伟人雕像前,沐浴着和煦的阳光,顿觉神清气爽。丝丝暖流从太阳穴和百会穴涌入经脉,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也随之灌注全身,最终汇聚于丹田之处。
“讨厌,别说话。”少女俏脸微红,娇嗔道“会影响灵气吸收的。”
陈道远不知不觉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能清晰感知到四周空气的流动和温度的微妙变化。奇怪的是,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虽未睁眼,却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与正义——不,那是一种更为博大的情怀,是对这片土地和民族深沉的关爱。
“小子,这学校暗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可敢一探究竟?”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敢!”
陈道远猛然睁眼,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除此之外,身体似乎并无异样。
“那位老伯说要助我一臂之力,究竟要如何相助呢?”
“坐好,别乱动。”少女按住陈道远,取来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头顶的三个要穴。又蘸取朱砂,在针孔处画下三道玄奥的符咒。
少女忙得香汗淋漓,娇艳的脸蛋红扑扑的,宛如熟透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忽然她神色一凛,一把夺过陈道远胸前口袋里的锦囊,蹙眉道“奇怪,这锦囊明明有安神定魂之效,为何反而让你的元神不稳?”说着便拆开锦囊,将里面树枝状的物件尽数倒在掌心。
“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少女秀眉紧锁,怒道“这人心肠也太歹毒了!锦囊里竟掺了尸油,不仅不能安神,还会招来邪祟!是谁给你的?”
“这...这是我们辅导员给的,他...他居然...”陈道远又惊又怒。
“要是鬼还来找我怎么办?”陈道远小声嘀咕“我还能回宿舍吗?”
见他这副认真模样,少女忍俊不禁,笑靥如花“当然不能,得换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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