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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大队这天晚上的热闹,比过年还足。
此刻,陆家小院此刻亮如白昼。
几把松明火把插在篱笆上,把积雪照得通红。
那头四百多斤的野猪王横尸院中,狰狞的獠牙在火光下泛着惨白的寒光。
院外围满了红星大队的社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里冒着绿光。
这年头,这一坨肉山,比金山银山还勾人。
“慢着!”
就在陆江河刚把剔骨刀磨得飞快,准备下刀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断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哗啦一下分开,只见支书李保田背着手,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旁边跟着那个一脸横肉的老婆桂婶,还有那个在那傻笑的二狗。
“陆江河,把刀放下。”
李保田走到野猪前,贪婪地扫视了一眼那厚实的肥膘,随即板起脸,拿出了支书的架势:“这猪,你不能动。”
陆江河动作一顿,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刀在指尖转了个花,并没有放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保田。
“支书,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旁边的桂婶抢着开了腔,唾沫星子横飞。
“这猪是在咱们大队的山头上打的,吃的是咱们大队的草,那就是集体的财产!”
“你陆江河虽然出了力,但这猪得归大队部统一分配,这是规矩!”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虽然觉得有点过分,但也没人敢吱声。
在这一亩三分地,李保田的话就是圣旨。
“哦?集体的?”
陆江河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他没理会桂婶,而是拎着刀,一步步走到李保田面前。
他浑身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那把刀尖甚至还在往下滴着之前野猪的血。
“李支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年老张家的牛在山上摔死了,你说那是看管不力,罚了老张家半年的工分。”
“去年东头的二柱子被野猪拱断了腿,大队部说这是个人行为,概不负责。”
陆江河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手中的刀若有若无地在李保田肚子的高度晃动。
“怎么着?遇到祸事就是个人的,遇到好事就是集体的?”
李保田被那把刀晃得眼晕,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
“陆江河!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要造反吗?我代表的是组织!”
“我不干什么,我就是讲道理。”
陆江河猛地转身,面向围观的几十号村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乡亲们!这头炮卵子,去年拱死过隔壁村的猎户!”
“今儿个我在山上遇到它,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出来的!当时它獠牙离我就差这么一点!”
他比划了一下大腿:“我要是死了,大队部管埋吗?管我媳妇以后怎么活吗?”
人群开始骚动,不少人点头附和。
大家都是苦出身,谁不明白这个理?
陆江河见火候到了,猛地回身,手中的剔骨刀带着风声,狠狠地剁在了野猪的脑壳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坚硬如铁的猪头骨,竟被这一刀生生劈开!
这恐怖的臂力,这凶狠的劲头,把李保田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站稳。
“这猪,是我拿命换的。”
陆江河拔出刀,眼神森然地盯着李保田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支书,做人留一线,你要是真想硬抢,我不介意今晚去县革委会走一趟,好好聊聊您家里那几口私藏的粮食,还有二狗前天偷看女知青洗澡的事。”
李保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他的死穴!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凶如恶狼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惧。
这陆江河,变了。
以前是块木头,现在是把刀!
僵持了足足半分钟。
李保田咬着后槽牙,脸上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咳……江河啊,你看你急什么。”
“你婶子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这猪既然是你拼命打的,大队部当然不能抢功。”
“不过嘛……”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这见者有份,大伙儿都看着呢,总得意思意思吧?”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在要买路财。
陆江河冷哼一声。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行。”
陆江河手起刀落,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刺啦。”
一块足有三斤重的肥肉被割了下来。
他没有递给李保田,而是直接甩在了李保田脚边的雪地上。
“这块肉,算是孝敬支书的辛苦费。”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就像是在打发叫花子,或者喂狗。
李保田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但他还是弯下腰,捡起了那块肉,甚至顾不得上面的雪沫子。
“好,好!江河觉悟高!”
李保田咬着牙说完这句场面话,拎着肉,灰溜溜地钻出人群走了。
赶走了恶狼,陆江河并没有独吞。
他知道,在这个村里混,光有狠劲不行,还得有人心。
他手腕翻飞,迅速将猪下水、猪血还有一些边角碎肉剔了出来。
“王大娘,您家小孙子缺奶水,这副猪肺拿去催催奶。”
“赵三叔,您腿脚不好,这块大骨头拿去熬汤补补。”
陆江河像是散财童子一样,把这些不值钱但也是荤腥的东西分给了村里几个最困难,平日里也没欺负过他的老实人。
他这一手拉一派打一派,瞬间让刚才还有些眼红的村民们也没了脾气,甚至不少人开始念陆江河的好。
终于,人群散去。
沈清秋关上院门,靠在门板上,腿还有点软。
刚才那一幕,她看得心惊肉跳。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在面对强权时,竟有着如此可怕的压迫感。
“怕了?”
陆江河正在水缸边洗手,把满手的血污洗净,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不怕。”
沈清秋走过去,拿过毛巾帮他擦手,声音虽然颤抖却坚定:“你是为了这个家。”
“懂事。”陆江河笑了笑,但笑容并未达眼底。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猪肉。
四百多斤的猪,分出去一些,自家留一些,还剩下大概三百多斤最精华的好肉。
这些肉,在家里放不住。
一旦天亮,李保田回过味来,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最近风声紧,上面在搞打击投机倒把,要是被人举报私藏这么多肉,也是个麻烦。
必须今晚就处理掉。
“清秋,赶紧做饭,吃完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陆江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么晚了……去哪?”沈清秋心里咯噔一下。
陆江河指了指那堆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去换钱!这肉太烫手,留在家里是祸害。”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家院墙外的一棵老榆树后,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赖三捂着还包着纱布的耳朵,看着那一堆肉,眼里满是贪婪。
“姓陆的,敢动老子!今晚你要是敢背着肉出村,老子就让你有去无回!”
赖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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