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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雕体长近六米,双翼完全展开时足有十二米之宽。
像一小片乌云骤然压低了高度,正贴着林海梢头疾驰而来。
每一次有力的扇动都卷起剧烈狂风,吹得下方树木伏倒。
其羽毛如金属一般冷硬,喙如弯钩,爪似玄钢,一双锐利的雕目漠然扫视前方。
而在巨雕身后,冲天烟尘下的景象也彻底暴露。
兽群!
密密麻麻,种类体型各异的妖兽,汇聚成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洪流。
它们奔跑时践踏大地的轰鸣,压过了巨雕翅下的风声。
冲在最前方的是几十头精怪,炎鳞豹、铁骨山魈、毒瘴蟾、葬沙蝎、银背暴猿、铁线妖蟒......
紧随其后的,则是数以百计陷入狂暴状态的普通凶兽,碧血蟒、钢鬃山猪、血蝇群、毒箭蛙、鬼面狒狒......
虽然论单体的威胁,远不如精怪。
但胜在数量庞大,汇集而成的野性冲击更显蛮横。
群兽瞳孔中燃烧着不正常的狂热与血色,口鼻喷吐着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团。
仿佛被什么所激怒一般,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前冲,撕碎前方一切活动的生命!
这股由精怪引领、凶兽填充的毁灭浪潮。
所过之处,合抱粗的大树被直接撞断、挤倒,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巨响。
岩石被践踏得粉碎翻滚,地面的土层被翻起,混合着断草残叶,一片狼藉,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兽潮!!怎么会有兽潮!”
惊呼声在激战的人群中炸开,原本厮杀的萧陈两家武者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手中动作,震惊地看向山下。
江青河远远望去,瞧见此景,心头也是猛地一紧。
眼瞅着即将尽数剿灭萧家族人,怎么却突然又横生这种变故!
他的目光锁定在领头的巨雕身上,脑中记忆飞速翻动。
“似乎,有些像坐山雕?!”
藏锋城收集的妖兽图谱与游记中的描述,清晰浮现于脑海:
大妖坐山雕,成年后翼展可超二十米,气息凶威赫赫,远隔数百米便能令人胆寒。
实力足以媲美人类玄光境中的佼佼者。
其羽毛可挡极品宝器,利爪能碎金石。
常栖于东山深处云雾缭绕的千丈绝壁之巅,是那片区域天空的霸主之一,极少涉足人类活动频繁的外围山林。
眼前这只......江青河眯起眼睛,快速判断着:
翼展十二米,虽也神骏凶猛,但较之图谱记载的还是明显小了一大圈。
翎羽间的妖气虽浓,却尚未凝聚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程度。
飞行姿态虽矫健,但少了些图谱中描述的、属于成年坐山雕的煌煌大气。
“应该仍处在幼年期,”
他心中下了定论:
“约莫相当于人类先天八九品的样子。”
只是,就算如此。
坐山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主动引发兽潮冲击人类武者?
江青河的疑惑更深了。
东山深处的霸主,习性孤高,领地意识极强。
很少会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更遑论如此精准地冲向正在血战的两家人马。
过于违背常理了。
心念急闪间。
远处的坐山雕,已然沿着天柱峰陡峭的山势疾冲而上,距离拉近到了足以看清细节的程度。
半山腰上,所有仍在交战或调息的人,瞳孔骤缩。
他们看到了。
在坐山雕宽阔的背脊上,雕首之后,竟稳稳坐伏着一个人影!
那人的衣袍在因巨雕疾飞而产生的狂风中猎猎狂舞,紧贴身体,几乎要与巨雕羽毛的色泽纹理融为一体。
更近了。
众人终于彻底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一个年轻人。
除开左半张脸一小部分区域依旧保留着完好的皮肤,能依稀辨认出原本清秀的轮廓。
其他部分尽是被严重烧毁后重新愈合所留下的扭曲疤痕。
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邢道元?!!”
江青河认出此人后,微微有被惊到。
他没想到这个往生道道首,当年邢家的天才。
在被内城玄光高手听闻其手上疑似持有一件灵兵,而闻风追杀后。
并没有第一时间远远离开藏锋城,远遁千里。
反而仍有如此胆量在东山徘徊。
且这次看他,与之前那次被围剿时江青河所见到的一脸丧丧,暮气沉沉的表情完全不同。
此刻,坐在雕背上的邢道元。
虽然面容尽毁,丑陋可怖。
但眉宇间却莫名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神采......似乎,还有些朝气?
而且,其身下这只凶名赫赫的坐山雕幼崽,似乎像是被驯服了一般。
“想来是这段时间在东山深处闯荡,得了什么机缘,不仅修复了伤势,修为精进,竟还驯服了这等天空霸主为坐骑......”
从围剿中逃出时,修为不过先天七品,就敢深入东山腹地。
够胆!
江青河念头飞转,高度警惕起来。
这邢道元怕是早就潜伏在附近,注意到了这里萧陈两家血拼的动静。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引动小范围内的兽群发狂,形成兽潮。
要将此地所有人,不分萧陈,一网打尽!
江青河迅速理清了脉络,心中微沉,脊背蹿起了些许寒意。
好毒辣的手段!
若放在平时,在场众人自然还不惧这种小型兽潮。
但眼下,真气快要耗光的状态......
此时兽潮袭来,不啻于雪上加霜,灭顶之灾!
不远处。
正在调息恢复的陈守恩猛地睁开眼,望向天空时,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近处躺倒在地的萧永博,也是瞪大了眼睛,心神震动。
还有那些年岁稍长、曾见过邢道元本人的武者。
此刻仰望着雕背上那张狰狞如鬼的脸,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来。
这张脸已与记忆中的少年判若两人,但那种眼神,那种身姿,依旧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萧家!陈家!”
邢道元的声音从天而降。
他骑着坐山雕在半空中盘旋,俯视着下方血染的山腰。
脸上扭曲的疤痕在光影中更显狰狞,但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嘲弄之意:
“当年围杀我邢家的时候,你们两族可还是共同进退的盟友呢!”
“怎的现在却迫不及待地自相残杀起来了?”
邢道元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已然冲上山坡、距离战场不足百丈、愈发逼近的恐怖兽潮。
脸上露出了一个冷得让人心底发颤的笑容:
“也好。”
“就让我再为你们送上一份临别大礼,各位,好好享用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下的坐山雕猛然昂首,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直透云霄的尖锐长鸣。
紧接着,双翼猛地向下一压,在空中爆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庞大的身躯不再盘旋,而是骤然加速。
化作一道黑灰色的闪电,疾掠而过,直冲向更高的苍穹。
而在它身后,失去了引领却早已被彻底激怒、陷入狂暴的兽群。
那道毁灭的洪流,已经轰然撞上了半山腰战场的边缘。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兽吼震天的末日景象中,躺在地上的萧永博忽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大口咳血:
“来啊!都来啊!你们都得死!都死吧!!一起死!!为我和彦儿陪葬!!!”
笑声中充满了绝望怨毒,甚至还掺杂了一丝快意。
显得格外刺耳,格外瘆人。
江青河冷冷地看着他:
“废话真多!”
青灰色的刀芒再次亮起。
这一次,是最简单直接的一记横斩。
萧永博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人头飞旋而起,带着他的目光,以最后的三百六十度,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世界。
数十年的野心谋划、得意与挣扎,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回放。
他是萧家第三代中,最出色的那一位。
不到四十岁破入玄光,成为族中最年轻的实权族老,前途无量。
他的长子萧浩彦,更是青出于蓝,被誉为萧家第四代第一人,公认不出十年必入玄光。
他曾于月下庭院,欣慰地看着儿子练武,眼中满是骄傲与对未来的期许。
他曾踌躇满志地规划,待自己突破玄光第二境,登上家主宝座。
未来,儿子也踏入玄光后,那时萧家便是他们父子的天下。
那计划眼见着就要成功了。
他只不过是想,今日在这天柱峰上,提前先开个荤而已......
为什么?
头颅旋转着,萧永博呆滞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
陈守恩惊怒苍白的脸,天空中邢道元与坐山雕化作的黑点。
汹涌扑来、狰狞无比的兽潮。
还有那个持刀而立、面色平静得可怕的少年。
究竟是因为什么?
让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般田地?
头颅旋转完最后一度,萧永博最后的目光,不偏不倚,恰好对上了江青河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清澈了。
清澈得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毫无保留地映照出了他自己此刻的模样。
一颗脱离躯体、满脸血污与尘土,表情凝固在惊愕不甘与茫然中的头颅。
一颗失败者的头颅。
在这一瞬间,萧永博忽然明白了。
他知道答案了。
是因为选择。
这些选择,环环相扣。
最终编织成了此刻这无法挽回、鲜血淋漓的结局。
只是,他来不及再细想了。
下一秒,意识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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