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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直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外面风大,臣已在堂内备好了暖炉与薄酒,咱们入内叙话吧。”
朱允炆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与李景隆并肩而行,朝着晚风堂内走去。
庞忠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双手垂在身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陆承渊带着数十名羽林卫紧随而行,神色肃穆。
余下的羽林卫留在了山门外,几乎将晚风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穿过雕梁画栋的前堂,绕过栽满翠竹的天井,二人朝着深处的文渊阁走去。
一路上,君臣二人,谈笑风生,步履从容,看上去一派和谐融洽。
似乎谁都没有在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肃杀之气。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敷衍与疏离。
怀疑这颗种子,早在不知不觉间,落进了彼此的心底。
借着猜忌的雨露,悄悄发了芽。
如今已是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再也拔不掉了。
他们都清楚,那些年少时的情谊,那些君臣无间的时光,早已碎成了满地琉璃。
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突然收到李景隆的邀约,朱允炆的心里也犯着嘀咕。
山门外那上千名随行而来的羽林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文渊阁是晚风堂的藏书之所,三层高阁,古朴雅致。
李景隆引着朱允炆拾级而上,径直上了三楼的书房。
庞忠和陆承渊寸步不离,紧紧跟在朱允炆身后。
目光如炬,扫视着楼内的每一处角落,生怕有半分疏漏。
为了让朱允炆放心,平安和福生,被李景隆下令留在了下面。
他抬眼看了一眼朱允炆身后那两道紧绷的身影,眸底闪过一丝了然。
今日约朱允炆来此,并非为了刀剑相向。
只是有些话,有些事,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相对安静的场合。
他不想让朱允炆时刻提着心,那样的对话,毫无意义。
他并非要对朱允炆动手,只是想为自己的陕西之行做个铺垫。
三楼书房,宽敞明亮。
临窗位置的矮桌上,早已摆好了两副碗筷。
窗外是栖霞山的无边秋色,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二人相对而坐,李景隆执起酒壶,为朱允炆斟满酒杯,又给自己满上。
酒液入杯,漾起一圈圈涟漪,空气中弥漫开桂花的清甜与酒香的醇厚。
“陛下,请。”李景隆举杯,率先饮了一口。
朱允炆端起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
他迟疑着浅酌一口,酒液入喉,暖意漫遍全身,却驱散不了心底的寒意。
二人在窗前矮桌上相对而坐,把酒言欢,一切都显得十分融洽,就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朱允炆还不是皇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的烛火摇曳,映得二人的身影明明灭灭。
朱允炆放下酒杯,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景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九哥儿今日约朕来这栖霞山,想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李景隆抬眸,目光与朱允炆相撞。
随即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又为朱允炆斟满,动作不疾不徐。
“陛下英明。”
“臣今日邀陛下前来,确有几句心腹之言,想说与陛下听。”
顿了顿,他抬眼,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庞忠和陆承渊,意有所指。
“只是这些话,事关重大,最好,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话音落下,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庞忠的脸色微微一变,陆承渊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他们二人,皆是朱允炆的心腹,一个掌管宫中内务,一个手握数万羽林军。
皆是朱允炆最信任之人。
朱允炆却像是没听懂李景隆的言外之意一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无妨。”
“庞忠跟随朕多年,忠心耿耿。陆统领更是朕一手提拔,皆是可以信得过的自己人。”
“九哥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李景隆的要求,又点明了二人的身份。
潜台词不言而喻——你若是今夜敢有什么僭越之举,朕绝不会束手就擒。
李景隆看着他,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他端起酒杯,迟疑了片刻,终究是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朱允炆,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山风呼啸,卷起漫天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沉默,在书房内蔓延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允炆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着李景隆的背影,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
良久,李景隆终于转过身。
他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却带着惊雷般的力量:“陛下,臣有一事,斗胆相告。”
“孝康皇帝当年病逝之事,或有蹊跷!”
“而且,此事很可能,与吕家,还有太后,脱不了干系!”
“轰!”
这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书房内炸开。
朱允炆的身形,猛地一震!
他端着酒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杯中温热的酒液,溅出大半。
洒在明黄的衣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的脸上,那层维持许久的平静,瞬间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错愕!
“哐当——”酒杯脱手而出,掉落在矮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骨碌碌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旁的庞忠和陆承渊,更是如遭雷击!
两人同时惊得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景隆,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孝康皇帝,乃是朱允炆的生父!
他的死因,一直记载为偶感风寒,不治身亡。
可如今,李景隆竟说,太子的死,另有隐情,甚至牵扯到了吕家与太后!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他们宁愿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
朱允炆死死地盯着李景隆,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语气里满是震怒与不敢置信:“李景隆!你放肆!”
“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
他的情绪,已然失控。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父亲卧病在床,日渐憔悴,最终撒手人寰。
那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禁地。
李景隆看着他激动的模样,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带着一抹浓重的哀叹。
他背负双手,目光沉痛:“陛下息怒。”
“微臣所言,绝非空穴来风。”
“不久前,微臣收到了一些隐秘的消息,怀疑当年孝康皇帝之所以会突然病逝,并非因病,实则是遭人暗中谋害!”
“起初,臣也不敢相信。”
“孝康皇帝宅心仁厚,待人宽和,怎会有人忍心对他下手?”
他的声音,渐渐透出一丝悲悯,“可是最近,臣又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这些线索,环环相扣,指向明确,由不得臣不信!”
他看着朱允炆,目光恳切:“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广。”
“臣思前想后,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告诉陛下!”
“都给朕滚下去!”
朱允炆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接着猛地转头,对着一旁的庞忠和陆承渊,厉声喝道。
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命令。
庞忠和陆承渊浑身一颤,不敢有半分耽搁。
二人连头都不敢抬,急忙躬身退下。
随着文渊阁一楼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偌大的楼内,只剩下朱允炆和李景隆二人。
朱允炆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景隆。
语气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快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知道,李景隆无论忠心与否,都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若非有确凿的线索,他绝不会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李景隆看着他,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无比认真:“陛下,臣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因为此事尚无实证。”
“空口无凭,臣不敢妄下定论,更怕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但是陛下放心,臣已下定决心,要将此事追查到底!”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
“臣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孝康皇帝一个公道!”
朱允炆看着他,目光复杂。
他知道,李景隆向来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可此刻,他的眼神里,却满是迟疑。
李景隆继续说道:“臣记得,当年孝康皇帝巡访的最后一个目的地便是西安。”
“而他之所以会突然转道去西安,是因为当时秦王犯下大错,被太祖皇帝召回了京都。”
“孝康皇帝此去,便是为了处理秦王之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也带着一丝笃定:“臣怀疑,孝康皇帝的死,便与这次西安之行,有着莫大的关联。”
“所以,臣打算,亲自去一趟西安。”
朱允炆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他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他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与李景隆之间,早已是芥蒂丛生,不复当年。
他不信李景隆,甚至,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
可是,看着李景隆此刻笃定的模样,听着他字字泣血的言辞。
朱允炆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动摇了。
这件事,会是空穴来风吗?
还是说,这背后,真的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书房外,山风更急。
夜色,也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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