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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灶间烟火与旧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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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学校到老城区的路,被夕阳泡得软软的。林微言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车铃偶尔被风撞得叮当作响,陈默跟在后面半步远,帆布包带在肩上轻轻晃,军绿色棉袄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尘土。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林微言停了脚。老板正把最后一筐橘子搬进屋里,见她望过来,探出头笑:“微言,放学啦?你妈早上还来买酱油呢,说晚上炖排骨。”

    “张叔,”林微言往店里瞟了眼,“还有山楂糕吗?要上次那种带芝麻的。”

    “有有有,刚进的货。”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拿了包,用草绳捆好递过来,“给你算便宜点,你妈总照顾我生意。”

    林微言付了钱,把山楂糕塞进车筐。陈默在旁边看着,忽然说:“我奶奶也爱吃这个,说酸溜溜的解腻。”

    “那下次让你奶奶来买,张叔这儿的最地道。”林微言跨上自行车,脚蹬子轻轻一踩,“走了,再晚排骨该炖老了。”

    陈默应了声,加快脚步跟上。两人穿过窄窄的巷弄,墙头上的枯草在风里打躬,几家院里飘出饭菜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把黄昏捂得暖暖的。路过陈默家院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往里头瞟了眼——红漆木门虚掩着,葡萄藤的枯枝在门帘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像是谁没写完的信。

    “我奶奶大概又在跟隔壁王婶聊天。”他低声说,像是在解释为什么没进去打招呼。

    林微言“嗯”了声,车把往旁边拐了拐,避开墙根那丛长疯了的仙人掌——小时候她总被这东西扎到手,陈默就蹲在这儿,用镊子一个个给她拔刺,嘴里还念叨“让你手欠”,语气凶巴巴的,动作却轻得很。

    自家院门就在眼前了。林微言刚要推门,里面就传来妈妈的声音:“是微言不?赶紧进来,排骨快好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妈妈系着围裙站在门内,手里还攥着锅铲,看见跟在后面的陈默,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这不是陈家小子吗?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

    陈默的耳朵有点红,把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局促地喊了声:“林阿姨好。”

    “哎,好孩子。”林妈妈往他手里塞了双棉拖鞋,“快换鞋,别冻着。微言,把车停好,喊你爸出来择菜。”

    屋里的煤炉正旺,铁壶在上面“咕嘟”冒泡,白汽顺着壶嘴往上窜,在天花板上洇出片淡淡的水痕。林微言把车推进杂物间,转身时看见陈默站在客厅中央,手不知往哪儿放,目光落在电视柜上的相框里——那是她小学时的照片,扎着羊角辫,嘴角沾着奶油,旁边站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正偷偷往她兜里塞糖,是陈默。

    “那是十岁生日拍的。”林微言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相框边缘,“你那天把整块蛋糕都扣我脸上了,被你妈追着打了三条巷。”

    陈默挠了挠头,耳根更红了:“那不是你先说我画的奥特曼丑吗?”

    “本来就丑。”林微言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你画的奥特曼,眼睛比拳头还大。”

    两人正说着,林爸爸从里屋出来了。他穿着件灰色毛衣,手里捏着副老花镜,看见陈默,先是愣了下,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陈默啊,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还是中考完,在巷口修自行车呢。”

    “林叔叔好。”陈默站直了些,帆布包带勒得肩膀微微发紧。

    “快坐快坐。”林爸爸往沙发上指了指,“听说你现在在汽配城做事?累不累?你舅舅那人我认识,实在,跟着他学本事错不了。”

    陈默刚坐下,屁股还没沾热,就被林妈妈拉进了厨房:“陈家小子,来帮我剥蒜,你微言妹妹剥的总带皮,炒出来发苦。”

    林微言在客厅听见,隔着门喊:“妈!我那是故意留着点,增香!”

    灶间里,林妈妈正往砂锅里添萝卜块,排骨的香味顺着锅盖缝往外钻。陈默坐在小板凳上,手指捏着蒜瓣转,指甲缝里还留着点洗不掉的机油印,在雪白的蒜皮上格外显眼。他剥得很认真,蒜瓣在掌心里滚两圈,拇指轻轻一按,皮就裂开了,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常进厨房的人。

    “你这手艺,比微言强多了。”林妈妈笑着往锅里撒盐,“在家常做饭?”

    “嗯,我妈忙的时候,就我跟奶奶吃,简单炒两个菜就行。”陈默把剥好的蒜放进瓷碗,“奶奶牙口不好,菜得炖得烂点。”

    “那跟你林叔叔一样,就爱吃烂乎乎的。”林妈妈掀开锅盖,白汽“腾”地冒起来,她用锅铲翻了翻,“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前阵子听你奶奶说他住院了。”

    陈默的动作顿了下,声音低了些:“好多了,就是还不能干重活,家里开销……得我多担点。”

    林妈妈没再问,只是往他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红薯:“趁热吃,甜着呢。你这孩子,看着就实诚,跟你爸年轻时一个样。”

    陈默捧着红薯,热气从指缝里钻出来,暖得他指尖发麻。客厅里传来林微言和爸爸的笑声,大概是在说什么趣事,他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红薯的甜混着排骨的香,在舌尖漫开,像小时候趴在自家灶前,等着奶奶烤土豆的味道。

    “开饭啦!”林妈妈端着砂锅出来时,林微言正蹲在柜前翻东西,膝盖上摊着本厚厚的相册。陈默走过去,看见她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扎着红领巾的小孩,在老槐树下比身高,女孩的头顶刚到男孩的肩膀,男孩偷偷踮着脚,被拍了个正着。

    “你看你那时候多坏。”林微言把照片举到他眼前,“明明比我高半头,还踮脚,被王婶看见了,笑了你好几天。”

    陈默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手指轻轻碰了碰男孩的衣角——那是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跟他现在身上这件军绿色棉袄,像是隔着两个时空。“那不是想在你面前装厉害嘛。”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快被灶间的抽油烟机吞掉。

    林爸爸端着碗筷出来,看见照片,笑着说:“这张我记得,那天是六一,你俩非要去拍‘成长照’,回来的路上还吵了架,说要断绝‘青梅竹马关系’,结果第二天就凑到一块儿分冰棍吃。”

    “爸!”林微言把照片塞进相册,脸颊有点热,“吃饭了。”

    砂锅里的排骨炖得酥烂,萝卜吸足了肉香,筷子一戳就化。林妈妈一个劲往陈默碗里夹肉:“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干力气活费饭。”陈默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说“谢谢阿姨”,眼睛却往林微言碗里瞟——她正挑着萝卜啃,排骨都堆在碗边,跟小时候一个样,总说“肉太腻”。

    吃到一半,林微言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根草莓棒棒糖,剥了糖纸递过去:“给你,下午在小卖部捡的,没脏。”

    陈默愣了下,接过来叼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混着排骨的咸,有点怪,却让人舍不得吐。林爸爸看着他俩,跟林妈妈对视一眼,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这俩孩子,小时候就总这样,你塞给我块糖,我分你半块饼,谁也离不开谁似的。

    饭后,陈默要帮忙洗碗,被林妈妈推出了厨房:“去跟微言聊会儿,碗我来就行。”他站在客厅中央,手又开始没地方放,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那里摆着个篮球模型,蓝白相间的外壳,边角有点磨损,是他初中时送林微言的那一个。

    “还在呢?”他指着模型问。

    “我妈收拾屋子时想扔,我抢下来的。”林微言从书架上拿下来,往他手里塞,“你看,轮子还能转。”

    陈默捏着模型,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纹路,忽然想起那个夏天——他把模型藏在书包最底层,等林微言考完试,偷偷塞进她抽屉,附了张纸条“等你考上重点,我就送你个真的”。后来他没考上,这模型就成了没说出口的歉疚,压在抽屉最深处,没想到她还留着。

    “有点旧了。”他摩挲着模型上的划痕,“以后……给你换个新的。”

    林微言刚想说“不用”,就被妈妈喊去给王婶送排骨。她拎着食盒出门时,回头看了眼客厅——陈默正蹲在书架前,翻着那本旧相册,阳光从窗棂漏下来,在他背上织出细碎的金网,军绿色棉袄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沉默的树。

    王婶家就在隔壁,隔着道矮墙。林微言刚把排骨递过去,就听见王婶念叨:“陈家小子今天来啦?早上我还跟他奶奶说呢,俩孩子从小就亲,哪能说生分就生分……”

    林微言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泡软了。她想起刚才陈默翻相册时的样子,手指在他们小时候的合影上停留了很久,指腹轻轻蹭过照片里女孩的羊角辫,像在触碰件易碎的珍宝。

    回到家时,陈默正帮爸爸修台灯。他蹲在地上,手里捏着螺丝刀,动作熟练地拧下底座螺丝,台灯的电线在他指间绕了两圈,很快就找出了断路的地方。“就是线老化了,接一下就行。”他抬头冲林爸爸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我那儿有新电线,明天给您送点来。”

    “不用不用,你这孩子,太客气。”林爸爸看着他手里的螺丝刀,忽然说,“你这手艺,跟你爷爷一样。他以前在机械厂当师傅,一手好活,可惜走得早。”

    陈默的动作顿了顿,喉咙动了动,没说话。林微言知道,他爷爷去世时,他才上小学,每次提起,他都半天不吭声,像把心事沉进了水底。

    天色渐渐暗透了,巷子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铺出温柔的晕。陈默要走时,林妈妈往他包里塞了满满一兜排骨,还有两盒山楂糕:“给你奶奶带回去,让她也尝尝。”

    “谢谢阿姨。”陈默拎着包,站在门口,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往林微言手里塞,“给你,刚才在张叔店里买的。”

    林微言捏着奶糖,塑料纸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送他到巷口时,陈默忽然说:“你跑步……下周还练吗?我下午有空,能陪你去操场。”

    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中间穿过,带着点初冬的凉意。林微言看着他军绿色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忽然想起相册里那个踮脚比身高的男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发疼。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抖,“老地方见。”

    陈默走了很远,还回头望了一眼。林微言站在巷口,手里的奶糖慢慢化了,黏在指尖,甜得像此刻的月光,清清凉凉的,却带着点化不开的暖。

    回到家,林微言坐在书桌前,翻出那本旧相册。她把陈默送的奶糖纸夹在他们小时候的合影里,奶糖的甜混着相册的纸香,在空气里漫开。窗外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枯枝敲打着玻璃,像谁在轻轻叩门。

    她忽然想起陈默修台灯时的样子,专注又认真,手指捏着螺丝刀的力度,和他小时候给她拔仙人掌刺时一模一样。原来有些东西,不管过了多久,都藏在骨头里,像老槐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土里,悄悄盘了一圈又一圈。

    灶间的煤炉还在“咕嘟”响,妈妈在哼着老歌,爸爸翻报纸的沙沙声从客厅传来。林微言把相册合上,放在书桌最上层,旁边摆着那个篮球模型。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在模型上镀了层银,像给这漫长的黄昏,缀了个温柔的省略号。

    她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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