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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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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冰冷的镜面,像一块巨大的、不留情面的审判之镜,将周屿所有的狼狈、不堪、悔恨与卑微,赤裸裸地映照出来。

    脸上未干的泪痕混合着冷汗,在昂贵的镜前灯下泛着污浊的光。精心打理过、试图融入这个场合的头发,因为刚才匆忙的逃离和情绪的崩溃而散乱地贴在额前。身上那套为了这次“难得机会”咬牙购置的、对他来说价值不菲的西装,此刻却像小丑的戏服,包裹着一具瑟瑟发抖、空洞无物的躯壳。

    他看着镜中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扭曲的男人,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和……厌恶。

    这还是他吗?那个曾经自诩为“潜力股”、在朋友圈里意气风发、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一切的周屿?

    不,镜子里的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笑话。

    他用力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冲刷着他的手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脏处一阵阵抽搐般的绞痛和烧灼般的羞耻。他捧起水,胡乱地泼在脸上,试图洗去泪痕,也试图让自己清醒,但徒劳无功。镜中那张湿漉漉的脸,依旧写满了绝望。

    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宴会厅里那些隐约的谈笑声,还有……沈静渊清晰冷静、鞭辟入里的发言。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已溃不成军的自尊上。

    他曾经以为沈静渊的“坚持”是固执,是“不懂变通”。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固执,那是她对自己内心准则的坚守,是她那份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追求的外在体现。她谈论的那些关于算法伦理、价值判断、权力分配的问题,距离他的世界如此遥远,遥远到他连听懂都需要费力,更遑论参与讨论。

    而他呢?他在乎的是什么?是下个月的KPI,是如何讨好上司,是如何在饭局上多喝几杯换来一点虚无缥缈的“人脉”,是如何计算着房贷和彩礼……他的世界,狭窄、现实、充满蝇营狗苟的算计。他曾经还为此自得,觉得自己“成熟”、“务实”。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顾寰宇……那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开口说什么。他只是站在那里,那种与生俱来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气场,那种对沈静渊自然而然的维护与引荐,甚至那种将天价珠宝随手赠予的随意……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周屿与那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阶层和实力的天堑。

    沈静渊站在顾寰宇身边,是如此和谐,如此般配。她身上那袭华服,颈间那抹璀璨,不仅是物质的堆砌,更像是她内在光芒的外化,是她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舞台的象征。

    而他周屿,穿着最贵的衣服,做着最卑微的杂役,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手足无措,满心惶恐,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强烈的自卑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面对情敌的嫉妒,那是面对一个全然超越自己认知和生存维度的存在时,产生的根源性自我否定。

    他发现自己甚至连“恨”顾寰宇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差距太大,大到恨意都显得无力而可笑。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蹉跎岁月,恨自己将明珠弃若敝屣,恨自己……根本不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他公司那位副总的催促信息,问他“死哪儿去了,赶紧回来收拾”。

    周屿看着那条信息,又看了看镜中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忽然咧开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回去?回到那个角落,继续像个隐形人一样,看着沈静渊光芒万丈,看着顾寰宇主宰一切,然后被副总呼来喝去,被其他宾客视若无物?

    他做不到。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彻底疯掉。

    他猛地拉开门,没有回宴会厅,而是踉踉跄跄地冲向电梯,按了下行键。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条通往璀璨灯火和金碧辉煌的走廊,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口,而他,已被永久驱逐。

    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在他湿冷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车流和衣冠楚楚进出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与这座城市的浮华格格不入。

    那身为了这次机会特意购置的西装,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他脱下外套,胡乱搭在手臂上,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失魂落魄地走向地铁站。昂贵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地铁车厢里拥挤嘈杂,混合着各种气味。他靠在冰冷的车门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闪回着今晚的画面:沈静渊颈间的钻石光芒,她发言时沉静自信的眼神,顾寰宇落在她腰际的手,还有那些大人物们倾听她讲话时专注或惊讶的表情……

    每一个画面,都在反复凌迟着他。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见过,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也无法用过去的眼光看待沈静渊,也再也无法用过去的认知来安慰自己。

    那个曾经在他掌控之中、被他视为“私有物”和“生活背景板”的女人,已经羽化登仙,去了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而他,被独自留在原地,困在由悔恨、自卑和现实压力编织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静渊已远,九天之上。而他脚下的泥土,正在将他吞噬。那曾经唾手可得的温暖与安宁,如今成了刻在他骨血里、日夜灼烧的毒药,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么,以及,他永远地失去了。

    周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如今已彻底沦为“垃圾堆”的公寓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好几圈才对准,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外卖馊味、烟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本就翻腾的胃部又是一阵不适。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视屏幕闪着幽蓝的光,正在播放着一部吵闹的家庭伦理剧。周母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旧毯子,听到开门声,头也没回,声音带着惯常的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在桌上,早凉了!天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的唠叨像背景噪音一样灌入周屿耳中,他机械地踢掉硌脚的皮鞋,将昂贵却已皱巴巴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堆满杂物的单人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另一侧的长沙发里,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电视的光在他蜷缩的背影上明明灭灭。

    周母半晌没听到回应,终于觉得不对劲,转过头来。借着电视的光,她看到儿子那一身与平时回家截然不同的正装,虽然现在凌乱不堪,以及那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颓丧模样。

    她坐直了身体,皱了皱眉,语气里的抱怨变成了狐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今天不是跟你们公司领导去参加那个什么高级会议了吗?怎么样?有没有认识什么大人物?机会难得啊!”

    她的声音在空旷杂乱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市侩而急切的期望。

    周屿依旧没有动,也没有回答。母亲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针一样扎在他敏感脆弱的神经上。高级会议?大人物?机会?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哽咽的嗤笑。

    “说话呀!”周母提高了声音,有些急了,起身走到他这边,推了推他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在会上表现不好,被领导说了?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他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上,那面料和剪裁看起来比她见过的都要好,但此刻沾了点不知在哪蹭到的灰,皱得像块抹布。“你这衣服……新买的?花了不少钱吧?怎么弄成这样?快去挂起来!这么贵的衣服……”

    “别碰它!”周屿猛地抬起头,低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吓人。

    周母被他通红的眼睛和狰狞的表情吓得后退了一步,手僵在半空:“你……你发什么神经?”

    周屿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母亲那张写满了不解、担忧,以及更深层——对他“不争气”可能性的焦虑的脸,积压了一整晚的绝望、屈辱和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溃堤的缺口。

    “机会?呵……”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妈,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谁?”周母心里一咯噔。

    “沈静渊。”周屿吐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即又是一阵自嘲的惨笑,“你的好前儿媳,沈静渊。”

    周母愣住了,随即眉头拧得更紧,语气立刻带上了习惯性的挑剔和不屑:“她?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别是你看错了吧?那种场合也是她能进的?”

    “我看错了?”周屿猛地坐直身体,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母亲,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倒是希望我看错了!可她就在那里!穿着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衣服,戴着能买下咱家这套破房子的珠宝!被顾寰宇——就是那个顾寰宇,像宝贝一样带在身边!全场的人,那些平时我连凑上去递名片都不敢的大人物,都在听她说话!听她侃侃而谈!”

    他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缺氧一般大口喘息。

    周母彻底惊呆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顾寰宇的名字,她就算再不关心时事,也从街坊邻居和电视里听说过。那是云端上的人物。沈静渊……怎么可能?

    “你……你是不是喝酒了?胡说什么呢?”周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不信,但看着儿子那副崩溃绝望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

    “我胡说?”周屿惨笑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混合着鼻涕,“妈,你以前总说她没用,说我配得上更好的。现在你看到了?更好的?我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我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抓起沙发上一个靠垫,狠狠摔在地上,又像失去所有力气般,重新瘫倒下去,用手臂盖住眼睛,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妈,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好像我是一团垃圾,一条野狗……”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以前……我以前怎么会觉得她配不上我?我怎么敢……怎么敢那样对她……”

    周母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这副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听着他破碎的哭诉,再联想到他描述的关于沈静渊的场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后知后觉的懊悔和恐慌,顺着她的脊椎爬上来。

    难道……难道他们当初,真的看走眼了?那个看起来温顺、没什么背景、只知道死读书的沈静渊,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攀上那样的高枝?而且,听小屿的意思,她不是靠美貌,是靠……才华?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周家,岂不是错过了一个怎样的机缘?甚至,还成了仇人?

    “她……她真的那么厉害了?”周母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侥幸,“会不会是……是那个顾总一时新鲜?那种大老板,身边女人换来换去的……”

    “新鲜?”周屿放下手臂,露出红肿的眼睛,眼神里是死灰般的绝望,“妈,你看不出来吗?顾寰宇看她的眼神……那根本不是看玩物的眼神!那是……那是认可,是重视,甚至是……欣赏!而且,你是没听到她今天说话的样子,那个气场,那个见识……她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沈静渊了!她飞走了!飞到我们永远够不到的地方去了!”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认命。

    周母被他吼得心神俱震,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狗血剧的吵闹声,和周屿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原本狭小却曾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家”,此刻显得如此逼仄、肮脏、令人窒息。过去对沈静渊所有的轻视、挑剔、算计,如今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回旋镖,狠狠扎回他们自己身上。

    悔恨的毒液,不仅侵蚀着周屿,也开始悄然蔓延向曾经推波助澜的周母。

    他们被困在了自己亲手挖掘的、名为“短视”与“势利”的泥潭里,仰望着那片曾经触手可及、如今却遥不可及的天空,那里有一颗他们曾弃如敝屣的星辰,正绽放着让他们睁不开眼的、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静渊早已高悬于九天,光华普照。而泥潭中的蝼蚁,只能在仰望中,被那光芒灼伤眼睛,反衬出自身的卑贱与不堪。夜还很长,而悔恨,才刚刚开始啃噬他们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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