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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推进线】
2028年6月初,哈尔滨,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新址建设工地旁,临时搭建的研究营地。
六月的哈尔滨,清晨依然带着寒意。林薇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外面套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一排蓝色的临时板房前。她的团队——包括基因遗传学家、历史学者、档案专家、法医人类学家以及心理援助医生——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周。
营地选址很有讲究,位于平房区原731部队本部遗址东南约三公里,既避开了核心遗址区(仍在考古挖掘),又便于接触附近可能存在的受害者后代聚居区。营地周围拉着警戒线,有当地公安和文物部门的人员协助安保。
林薇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眉头紧锁。报告来自团队中的日文档案专家小周,他负责梳理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防卫省研究所档案室等机构,通过学术交换渠道获得的一批新解密(或半解密)的日军部队文件复印件。这些文件数量庞大,杂乱无章,多为部队调动、物资申请、日常报告,但偶尔会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碎片。
“林老师,”小周顶着黑眼圈从板房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您看这个……昨晚我在交叉比对一批1940年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即731部队对外伪装名称)的‘物资损耗报销清单’时,发现了几页夹在里面的、笔迹不同的手写记录残页,内容……完全不一样。”
林薇接过平板。扫描件上的日文字迹潦草,用的是旧式日语假名和汉字混合,有些地方被污渍浸染。她快速浏览,心脏渐渐收紧。
残页一,开头写着“特别输送‘马路大’(maruta,原意为‘圆木’,731部队对活体实验受害者的蔑称)处置记录,昭和十五年(1940年)十一月”。下面是不完整的列表,记录了日期、编号(如“300号”、“301号”)、性别、年龄(从儿童到中年不等)、简单体貌特征(如“东北口音”、“体壮”),以及最后一栏:“处置方式”。那一栏里,触目惊心地出现了“冻伤实验(限界测定)”、“减压实验(肺腑观测)”、“生体解剖(病原体分布确认)”等字样。
残页二,似乎是一份实验小结,提到了“在零下三十五度环境下,裸露肢体冻伤至组织坏死的时间,与风速、湿度之关系,已初步绘制曲线”,“用于测试的‘材料’(マテリアル)在处理前健康状况需稳定,否则数据偏差过大”。
残页三,最残破,只有几行字:“……关于‘孙吴’热(疑似一种细菌或病毒武器效果)在‘木头’间的传播速率,本次‘特别实验’显示,在密闭空间内,气溶胶方式效率高于跳蚤……需进一步验证不同人种‘感受性’差异,建议获取南洋或南方‘材料’进行对照……”
林薇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涌上喉咙。她强迫自己冷静,将平板还给小周,声音有些干涩:“来源可靠吗?这些残页怎么会夹在普通的报销清单里?”
“我们核对了纸张质地、墨水类型和装订痕迹,”小周推了推眼镜,“纸张是当时日军常用的廉价报告纸,墨水也是那种容易晕开的劣质墨水。从折叠和破损痕迹看,很可能是当时负责整理档案的下级文员,在匆忙销毁或转移敏感文件时,不小心将这几页实验记录混入了准备上交的普通行政文件里,然后一起被打包运走或封存。战后这些文件被美军接收一部分,日方自己保留一部分,直到近年才因诉讼或研究压力部分公开。我们是通过第三方学术机构,从日本某前军医后人捐赠的故纸堆里找到的线索,辗转获得的扫描件。”
“受害者的编号……有没有可能和我们已经掌握的、从各地纪念馆和民间收集到的部分失踪者名单对应上?”林薇问。
“正在尝试。”小周脸色沉重,“但很难。当时受害者大多使用编号或代号,真实姓名被刻意抹去。而且,‘特别输送’意味着这些人是从各地秘密押运来的,很多根本没有进入常规的户籍或司法记录系统。我们只能通过残页上零星的体貌特征、口音描述,与当年东北、华北等地大规模失踪人口报告进行模糊比对。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们计划,在对附近可能的后代聚居区进行采样时,除了常规的基因谱系建立,也尝试寻找那些家族中有成员在1940年前后‘莫名失踪’、且失踪前可能被逮捕或带走的家庭。如果他们的Y染色体或线粒体DNA类型,能与从遗址附近当年‘焚尸炉’灰烬沉积层中提取的微量古DNA进行比对……或许,能为一两个无名受害者找回名字。”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且伴随着巨大的伦理和心理挑战。林薇沉默地点点头,望向远处731部队遗址那些阴森残存的建筑轮廓。那些砖石之下,掩埋着多少无法言说的罪恶,多少被彻底抹去的生命。
“林博士,”一位当地民政部门协调员走了过来,面带难色,“今天原定去东井村的入户访谈和采样,遇到点情况。村里几位年纪最大的老人,听说是要问‘鬼子细菌部队’和失踪人口的事,非常抵触。有位王奶奶甚至把我们带去的礼品扔了出来,说‘过去的事别提了,提了也没用,还惹晦气’。您看……是不是先缓一缓,或者换个方式?”
林薇理解这种创伤后应激的回避反应。对于亲历者或后代来说,揭开这些记忆无异于重新撕裂伤口。
“告诉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揭伤疤的,是来帮助可能还在寻找亲人的后人,确认一段历史的。”林薇对协调员说,“我们不强迫,愿意接受访谈和采样的,我们感谢并做好记录和后续支持;不愿意的,我们完全尊重。但请务必说明,所有信息严格保密,仅用于历史研究和基因溯源,绝不会泄露个人隐私。另外……”她想了想,“请村里的干部帮忙,看看能不能先从一些相对开明、或者家里一直对失踪先人有执念的后人入手。有时候,一个家庭打开了心结,能带动其他人。”
协调员领命而去。林薇走回作为临时实验室的板房。里面,几位法医人类学家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从遗址附近特定区域提取的土壤样本,试图分离出可能的人类骨灰微粒或生物痕迹。实验台上,先进的基因测序仪正在低沉地运行,分析着之前从各地收集来的、自愿提供的疑似受害者后代样本。
冰冷的仪器,沉默的数据,试图打捞起一段被刻意冰封、几乎湮灭的残酷历史。
林薇知道,她们的工作,就像在极夜的冰原上,寻找几粒特定的沙。希望渺茫,过程痛苦。
但必须有人去找。
因为忘记,意味着同谋。
因为沉默,会让罪恶在历史中再次隐身。
【历史闪回线】
清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10月18日。北京西北郊,圆明园。
深秋的斜阳,本该为这座“万园之园”镀上璀璨的金辉,此刻却映照着一片末日般的喧嚣与火光。
英法联军的士兵如同蝗虫,在连绵的宫殿、亭台、楼阁、园林间肆虐。他们不再是两个月前在通州谈判时那些穿着笔挺军装、讲究“文明战争”的军官,而是彻底撕下伪装的掠夺者和纵火犯。为了报复清廷扣押并虐待谈判代表(其中多人死亡),更为了彻底摧毁这个东方帝国的精神象征,英国全权代表额尔金勋爵悍然下令焚毁圆明园。
“快!能拿走的都拿走!拿不走的就砸掉!”一个英军少尉挥舞着军刀,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冲进“海晏堂”。这座西洋楼建筑内,陈列着无数奇珍异宝,更多的是乾隆皇帝命人制作的、体现中西合璧艺术精粹的机械钟表、天文仪器、自动玩偶。
一个士兵用枪托砸碎了玻璃罩,将一座镶嵌着珍珠和珐琅的“铜镀金转花自鸣过枝雀笼钟”粗暴地扯出来,雀笼里的机械小鸟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哀鸣,便再无声息。另一个士兵将墙上挂的巨幅缂丝《乾隆南巡图》卷轴扯下,胡乱卷起,嫌太长碍事,竟用刺刀从中割断!
法国士兵则蜂拥向收藏古籍书画的“文源阁”。他们不懂汉字,却识得金玉。将古籍胡乱抛洒在地,争抢着装订精美的封面上的玉扣、象牙签。珍贵的宋元刻本、明代抄本被踩踏污损,无数孤本善本在抢夺和践踏中化为碎片。
“上帝啊……看看这些瓷器!”一个英军上尉站在“汇芳书院”的院子里,看着满地精美绝伦的明清官窑瓷器,有些不知所措。他随手捡起一个霁蓝釉梅瓶,对着光看了看那幽深如海的蓝色,然后,或许是觉得无法带走,或许只是为了发泄,他高高举起,狠狠砸向旁边的假山石。
“哗啦——”一声脆响,凝聚了无数匠人心血、历经数百年窑火淬炼的瑰宝,瞬间化为满地锋利的碎屑。
掠夺持续了整整两天。从皇帝后妃的寝宫到收藏典籍的书院,从礼佛的寺庙到观星的台阁,无一幸免。士兵们的口袋、背包、甚至裹衣布,都塞满了金银器、玉器、瓷器、漆器、书画、丝绸……车载斗量,运回军营。许多士兵为了争夺一件宝物而扭打,更有军官默许甚至参与分赃。
第三天,10月18日,大规模的纵火开始了。
英军工程兵在额尔金的明确命令下,系统地在各处木质建筑上泼洒燃油,点燃火把。
火焰,首先从“正大光明”殿升起。这座象征着帝国威严的朝政大殿,梁柱斗拱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雕龙画凤化为飞舞的火星。紧接着,“九州清晏”、“镂月开云”、“天然图画”……一座座凝聚了康雍乾三代帝王心血、融合南北园林艺术精华的亭台楼阁,相继陷入火海。
浓烟蔽日,火光冲天,数十里外可见。北京城内的百姓,爬上城墙或高处,望着西北方向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心中充满了恐惧、悲愤与无尽的凄凉。那不只是皇帝的花园在被烧,那是这个文明千百年来积累的审美与技艺的结晶,是无数工匠智慧的承载,在被野蛮地付之一炬。
一个法军随军记者在日记中写道:“……火光映照着士兵们兴奋而贪婪的脸,他们仿佛不是在进行一场惩罚,而是在参与一场盛大的、摧毁美的狂欢……两个号称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度,正在系统地焚毁另一个古老文明的心脏。这场景,令人既震撼,又感到深深的羞耻。”
圆明园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当火焰终于熄灭,留下的是一片蔓延数平方公里的、冒着青烟的废墟。断壁残垣,焦木枯池,曾经的人间仙境化为修罗地狱。
英国首相巴麦尊在得知圆明园被焚后,在议会宣称:“此举将给中国人留下一个永久的教训,让他们明白背叛文明世界的代价。”
而那位下令焚园的额尔金勋爵,不会知道,仅仅一年后,他的儿子,第八代额尔金伯爵,将在另一场殖民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续)中,于印度郁郁而终。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历史的回响。
圆明园的灰烬,随风飘散,落入泥土,渗入这个民族记忆的最深处。
它烧掉的不仅是木头、砖石和珍宝,更是一个时代最后的、脆弱的体面与幻想。
它用最暴烈的方式宣告:旧式的天下观,在坚船利炮和赤裸的掠夺意志面前,不堪一击。
血与火的洗礼,才刚刚开始。
但灰烬深处,总有一些坚硬的东西,无法被焚毁。
比如仇恨,比如屈辱,比如一个文明在濒死之际迸发出的、对生存与尊严最原始的渴望。
这些,将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漫长的寒冬后,孕育出截然不同的、倔强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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