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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推进线】
2028年12月初,“国家历史真相与复兴档案馆”地下一层,“勿忘·记忆库”虚拟现实体验区入口。
柔和的引导灯光下,第一批经过严格筛选的体验者——包括历史学者、教育工作者、受害者后代代表及少数媒体观察员——正佩戴着轻量化的VR设备,神情肃穆地等待进入。林薇站在控制台旁,最后一次检查着主程序“烛火”的运行状态。她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微微停顿,最终落在了那个标记为“单元04:无名者·编号477-福根?”的入口选项上。伦理委员会经过数轮激烈辩论后达成的折中方案是:该单元开放,但进入前有明确提示,告知其中信息包含高度推定性成分,且体验过程中提供随时暂停或退出的选项。
单元内部,是基于李桂兰老人的口述、碎片化的档案、遗址考古数据以及合理的数字重建技术构建的场景。没有直接呈现血腥的实验过程,而是以象征性手法展现:幽暗空间里,悬浮着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477”的冰冷数字光斑;耳畔是经过处理的、模糊而遥远的风声、金属碰撞声和压抑的呜咽;视线焦点处,一件粗糙的旧棉袄虚影缓缓旋转,衣角内侧,一个用光线勾勒出的“福”字若隐若现。旁白是冷静的AI合成音,叙述着有限的已知信息,以及那些无法填补的空白:“……根据现有证据链推测,编号477可能属于一位名叫‘福根’的年轻男子……生于约1918年……1941年春于哈尔滨平房附近被日军强征后失踪……其生命轨迹终止于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的罪恶实验……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最后的想法,已永远沉入历史的黑暗。我们在此铭记,不仅为一个被剥夺的名字,更为所有被战争机器吞噬的、未曾留下痕迹的平凡生命。”
体验结束后,休息室内一片沉寂。一位中年女教师摘下设备,眼眶发红,沉默良久后说:“……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有力量。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具体的恐怖,而是那种‘空缺’感,那种你知道那里曾经有一个人,但现在只剩下一个编号和一点点模糊线索的……虚无。这比直接的画面更让人难受,也更让人深思。”
一位受害者后代代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握紧了拳头,声音哽咽:“总算……总算有一个地方,试图去记住他们,哪怕只是一个影子。我父亲也是那时候失踪的,什么都没留下……这个‘福根’,他可能是任何人,可能就是我们的先人。这种连接感……很痛,但很重要。”
然而,并非所有反馈都是正向的。当天下午,某个拥有一定影响力的自媒体公众号便发布了一篇题为《虚拟伤痛秀?警惕历史记忆的过度消费与伦理越界》的长文。文章质疑“记忆库”利用“尚未完全证实”的个人悲剧进行“情感绑架”,指责其“以铭记之名行精神恐吓之实”,认为这种“沉浸式苦难体验”可能对体验者造成“不可逆的心理创伤”,并质问“将个体的悲惨命运如此具象化、甚至娱乐化(指VR形式)展示,是否是对逝者的二次伤害?”。文章迅速在特定圈子内传播,并与之前反对教材修订的声浪合流。
更棘手的情况接踵而至。两天后,一位自称来自南方某市、姓杜的律师联系了“记忆库”项目组和档案馆。他声称代表一位客户,这位客户家族中有一位长辈在抗战时期于东北失踪,名字恰巧也叫“福根”,年龄籍贯也有相似之处。客户家族对“记忆库”未经他们明确知情同意,就将“福根”这个名字与731部队受害者公开关联表示“极大震惊和严重不安”,认为这“严重干扰了家族的正常记忆与情感”,“在未提供确凿遗传学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将家族先人与如此惨痛的历史事件绑定,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要求项目组立即撤下相关单元信息,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林薇和陈思源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伦理与法律挑战。从程序上,杜律师客户家族的出现,恰恰说明了“记忆库”触及了真实的历史神经;但从情感和法律上,对方的诉求也并非全无道理。在DNA比对无法进行(缺乏客户家族样本或确凿的“477”号遗骸DNA)的情况下,“福根”这个名字确实成为了一个悬置的、可能引发争议的符号。
“我们可能遇到了记忆重构中最典型的困境,”陈思源在紧急内部会议上说,“当历史从宏观叙述下沉到具体个体时,必然会与现存的、活着的记忆和情感发生碰撞。这个‘福根’可能是我们寻找的‘477’,也可能不是。但问题的核心不在于百分百的证实,而在于我们如何对待这种不确定性,如何平衡追寻历史真相的责任与对生者情感的尊重。”
林薇揉了揉眉心:“技术手段上,我们可以立即在那个单元加上更醒目的‘信息推定性说明’,并提供一个通道,让任何有类似关切或信息的家庭可以与我们联系,共同核实或修正。但撤下单元……我认为不妥。这不仅仅关乎一个‘福根’,而是关乎我们对待所有无名受难者的基本态度。如果我们因为一个潜在的身份争议就退缩,那么无数其他根本无法找到后人的无名者,他们的记忆空间岂不是更加脆弱?”
项目组最终决定,坚持单元开放,但立即升级告知和沟通机制,主动联系杜律师及其客户,邀请他们提供更多家族信息以供研究参考,并明确表示“记忆库”的初衷是纪念与铭记,而非定论,所有信息都将在新证据出现时持续更新修正。同时,加强公众宣传,解释“记忆库”作为历史研究与公共记忆平台的探索性质及其面临的复杂伦理考量。
【历史闪回线】
公元1949年12月25日至30日,苏联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苏联军事法庭。
庄严而略显陈旧的法庭内,正在进行一场被称为“伯力审判”的特别庭审。被告席上,坐着包括前日本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乙三、关东军医务处长梶塚隆二、731部队生产部长川岛清等十二名日本战犯。他们被指控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
法庭上,苏联检察官出示了相当数量的证据:包括部分被苏军俘获的731部队成员(如川岛清)的供词、从中国东北部分遗址搜集到的物证(破损的器材、防护服、实验动物笼舍残骸等)、以及一些书面文件残片。供词中详细描述了731部队的组织结构、细菌武器的研发、活体实验的进行方式,乃至在中国多个地区实施细菌战攻击的企图和部分行动。
山田乙三等被告在证据面前,基本承认了指控的事实。审判最终判处山田乙三、梶塚隆二等人二十五年至不等的劳动改造徒刑。
然而,这场审判在国际上却并未引起预期范围的关注和认可。西方主流媒体普遍持怀疑或冷淡态度,指责审判是“苏联的政治宣传”,“证据可能来自刑讯逼供”,“缺乏独立的国际观察”。更重要的是,美国由于已经通过“镰仓计划”等秘密交易获得了731部队的核心数据和人员合作,出于冷战对抗和维护自身获取资料“合法性”的考虑,刻意淡化甚至贬低伯力审判的意义,并在其主导的东京审判中,极力阻挠对日军细菌战罪行的深入追究。
在伯力审判的旁听席上,坐着几位中方派出的观察员和防疫专家,其中就包括那位在哈尔滨领导调查的陈主任。他们认真记录着庭审的每一句话,心中却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一方面,看到这些战犯在法庭上认罪,听到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被公开揭露,他们感到一种迟来的正义感。苏联方面的工作,毕竟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固定了一部分重要证据,让世界听到了731部队这个名字。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这场审判的局限性:证据主要依赖战俘口供和苏方单方面搜集的物证,许多最核心的实验记录和原始数据不在其中;审判由苏联单方面进行,法律程序和证据标准与国际主流存在差异,易被攻击;最重要的是,最关键的元凶石井四郎等核心人物,以及他们带往美国的庞大资料库,完全缺席。
休庭期间,陈主任与一位苏方联络员交谈。联络员略带自豪地说:“我们让这些法西斯分子在法庭上低下了头,这证明了社会主义司法的力量。”
陈主任点点头,但谨慎地补充:“是的,这是一个重要的开始。但要让全世界,特别是那些目前对我们抱有偏见的国家,真正相信并正视这段历史,我们还需要更多……更坚实的、来自犯罪现场本身的、多元交叉的证据链。尤其是,需要来自中国受害者和中国调查者自己的声音和证据。这场审判是镜子的一面,而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棱镜,才能让光线照亮历史的每一个角落。”
苏方联络员若有所思。
伯力审判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当时东西方对峙的冷战格局下,未能激起应有的涟漪。但它毕竟留下了记录,打破了沉默。对于中国调查者而言,它既是一种鼓舞,也映照出前路的艰难:历史真相的彻底厘清,不仅需要战胜施暴者的销毁和隐瞒,还需要穿透冷战意识形态的迷雾,更需要自身建立起坚实、系统、无可辩驳的证据体系。这条路,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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