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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重逢与试探(第1-200章)
九月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瓦坡顶。
林微言抱着怀里的纸箱站在巷口,看着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眼前这条名为“书脊巷”的老巷罩得影影绰绰。
纸箱里是刚从旧书店淘来的几本线装书,封面已经泛黄发脆,指尖蹭过“光绪年间刻本”的字样时,能摸到纸页边缘磨损出的毛边。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下摆却还是被斜飘的雨打湿了一小块,凉丝丝地贴在脚踝上。
“姑娘,要进来看书吗?”
巷口第三家铺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出个裹着藏青色毛线披肩的老太太。
她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缝,像盛着巷子里常年不散的暖光。
林微言摇摇头,把纸箱往怀里紧了紧:“不了张奶奶,我刚从陈叔那儿淘完书,这就回去了。”
“这天儿下得紧,要不借把伞?”老太太转身就要往屋里走,“我家那把黑布伞,结实着呢。”
“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拐角,几步路就到。”
林微言往后退了半步,风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周明宇”三个字时,她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等她挂了电话,雨势竟又大了些。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两侧斑驳的墙皮,墙头上探出的爬山虎叶子上滚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纸箱往巷尾走,皮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和远处传来的三轮车铃铛声搅在一起。
就在她拐过那棵老槐树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纸箱脱手的瞬间,林微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只抓到一把湿漉漉的空气。
线装书散落在水洼里,靛蓝色的封皮晕开大片墨痕,像幅被揉碎的水墨画。
“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林微言看着眼前男人的脸,突然觉得巷子里的雨声都消失了。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干净利落,唯独那双眼睛,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冷得让人发颤。
是沈砚舟。
这个名字在心里滚了一圈,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林微言低下头,盯着散落在地上的书,指尖因为用力攥着风衣下摆而泛白。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就像以为春天不会下雪,夏天不会结冰一样。
沈砚舟也认出了她。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他弯腰去捡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湿冷的纸页时,林微言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了。”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这些书……我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风衣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打在脚踝上,冰凉刺骨。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沈砚舟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更怕看见他眼里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如果有的话,那只会让她觉得更难堪。
沈砚舟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本被泡得最厉害的《花间集》。
靛蓝色的封皮上,“微言藏书”四个字的小印已经晕开,像朵洇了水的墨花。
他看着林微言仓皇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雨还在下,巷子里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叶子上的水珠掉在沈砚舟的肩膀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放进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然后迈开长腿,朝着林微言消失的方向走去。
林微言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的瞬间,后背紧紧地贴在门板上,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客厅的窗户没关,雨丝飘进来,打在窗台上的绿萝叶子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五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日子。
她站在大学图书馆的门口,看着沈砚舟把那枚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袖扣扔进垃圾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林微言,我们不合适。”
那时的雨比现在大得多,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在为她哭。她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记得沈砚舟转身离开时,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听说他毕业后去了国外,听说他进了顶尖的律所,听说他成了业界最年轻的合伙人……这些消息像风一样,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耳朵里,她总是装作没听见,把自己埋进故纸堆里,以为这样就能躲开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可现在,他回来了。像颗突然掉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把她努力维持了五年的平静,搅得一塌糊涂。
手机又响了,还是周明宇。林微言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喂,明宇。”
“微言,你在哪儿呢?我刚到你家楼下,雨太大了,你下来拿一下伞?”周明宇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暖阳,总能让人莫名地安心。
“我已经到家了,谢谢你。”林微言走到玄关换鞋,“刚才在书脊巷碰到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没事吧?没淋着雨吧?”周明宇的语气里带着关切,“对了,晚上有空吗?我订了城南那家淮扬菜,想请你尝尝。”
林微言犹豫了一下。周明宇是她父亲世交的儿子,也是这几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他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心里那个角落,始终被五年前的那场雨占据着,腾不出地方来。
“今晚可能不太方便,”她轻声说,“我刚淘了几本旧书,想整理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周明宇温和的笑声:“那好吧,下次再约。你整理书的时候注意眼睛,别太累了。”
“嗯,谢谢你。”
挂了电话,林微言走到客厅的书架前。这个书架是她搬进来的时候特意定制的,占了整整一面墙,上面摆满了她这些年淘来的旧书。从泛黄的线装本到磨损的平装书,每一本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她心里那些不肯轻易示人的回忆。
她蹲下身,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褪色的牛皮纸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枚银色的袖扣,上面刻着细小的星芒图案。这是她当年买给沈砚舟的那对袖扣中的一只,那天他扔掉的是另一只,这只被她偷偷捡了回来,藏了五年。
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林微言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她把袖扣放回信封,塞回抽屉深处,像是要把那段回忆也一起锁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林微言吓了一跳,心跳瞬间又提了起来。会是谁?周明宇吗?还是……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口站着的是沈砚舟。
他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身上的羊绒大衣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头发比刚才更湿了些,贴在额头上,显得眉眼更加清晰。他的眼神平静地看着门板,像是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林微言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下意识地想假装没人在家,但手指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都已经过去了五年,他们早就成了陌生人。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门。
“有事吗?”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公文包上,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砚舟把公文包递过来:“你的书。”
林微言没接,只是看着他:“我说过,我不要了。”
“淋湿了,可以修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我认识一个修复古籍的老师傅,或许能帮上忙。”
“不用了,”林微言往后退了一步,想关门,“一本旧书而已,没那么重要。”
沈砚舟却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门:“林微言,我们能谈谈吗?”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微言的声音冷了下来,“沈先生,五年前该说的话,我们都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请你不要打扰我。”
“我刚回国,”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这边接手了一个案子,可能要待很长一段时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微言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沈先生在哪里工作,在哪里生活,都与我无关。请你把书拿走,我要关门了。”
她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和疏离,像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沈砚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公文包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书我放在这里了。”他说,“修复的事,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一张名片被放在公文包上,白色的卡片上印着黑色的字迹:沈砚舟,德恒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林微言没去看那张名片,只是死死地盯着沈砚舟:“请你离开。”
沈砚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雨里。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单,很快就被巷子里的雨雾吞没了。
林微言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公文包就在脚边,散发着淡淡的雨水和纸张混合的味道。她看着那张白色的名片,上面的名字像根针,扎得她眼睛生疼。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站起身,拿起公文包走进书房。书房里堆满了各种古籍和文献,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摊着几张古籍的拓片。她把公文包放在书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书。
《花间集》的封皮已经软塌塌的,墨痕晕染开来,把“温庭筠”三个字都遮住了。林微言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着上面的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页时,突然想起大学时的图书馆。
那时候,她总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古籍,沈砚舟就坐在她对面,看厚厚的法律条文。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书的时候很专注,偶尔会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然后嘴角会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那些日子,像浸在蜜里的时光,甜得让人舍不得吞咽。
可后来呢?后来就变了。他开始忙着参加各种活动,忙着和那些家世显赫的人打交道,忙着规划他所谓的“光明前途”。而她,成了他那条光明大道上最不合时宜的存在。
林微言叹了口气,把湿掉的书一本本摊开,放在书桌上阴干。然后,她拿起那张名片,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雨还在下,敲打着书房的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微言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很累。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过去放下了,可沈砚舟的出现,像一把钥匙,轻易就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欢喜的,悲伤的……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快要把她淹没。
她不知道的是,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沈砚舟站了很久。他看着林微言书房窗户透出的那盏暖黄色的灯光,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才偷偷拍下的她的背影。
五年了,她好像没怎么变,还是喜欢穿浅色系的衣服,还是喜欢在雨天去淘旧书。只是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和欢喜,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拿出烟盒,想抽支烟,却发现烟盒是空的。他早就戒烟了,在离开这座城市的第二年。
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
“沈律师,您现在在哪里?晚上和李总的饭局,您别忘了。”
沈砚舟揉了揉眉心,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盏暖黄色的灯光,转身走进了雨幕里。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巷口,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中,像一滴墨,融进了灰蒙蒙的雨景里。
书房里,林微言还在整理那些湿掉的书。她小心翼翼地用宣纸吸着《花间集》封皮上的水分,突然发现,在晕开的墨痕下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她凑近了看,借着台灯的光,隐约看到几个用铅笔写的小字,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不清。她仔细辨认了很久,才认出那是“赠微言”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星芒图案。
那是沈砚舟的笔迹。
林微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记得这本书,是她大三生日那天,沈砚舟送给她的。他说,里面有句词很适合她:“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当时她红着脸捶了他一下,骂他不正经。他却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微言,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
结婚?
林微言苦笑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花间集》的封皮上,和那些未干的水渍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窗外的雨,好像更大了。
夜色渐浓,书脊巷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散落的星子,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林微言把整理好的书放在书架上,然后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让里面嘈杂的声音填满这个空旷的房间。
她不想再想沈砚舟,不想再回忆那些过去的事。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守着这些旧书,守着这座老房子,像株在角落里默默生长的植物,不被人打扰。
可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轻易平息。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即使涟漪散去,湖底的淤泥也会被搅起来,让整潭水都变得浑浊。
林微言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还放在鞋柜上,像个沉默的提醒,提醒着她沈砚舟的归来,提醒着她那些无法逃避的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起那个公文包,又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张被扔掉的名片。
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清晰地印在白色的卡片上,像一串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没有停歇的雨,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打电话给他,把书给他,从此两不相欠。另一个声音说,别再联系了,就这样断得干干净净,才是最好的结局。
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林微言看着那些水痕,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看着沈砚舟的身影消失在雨里。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恨他一辈子。可五年过去了,恨早就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剩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
“喂?”沈砚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
林微言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沈砚舟,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砚舟低沉的声音:“我知道。”
“你的书,我会想办法修复的。”林微言说,“修复好之后,我再还给你。”
“不用了,”沈砚舟说,“那些书本来就是你的。”
“我说了,我不要了。”林微言的声音有点急,“沈砚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微言……”沈砚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我们真的……不能好好谈谈吗?”
林微言的心猛地一颤。他很久没这样叫过她了,这个昵称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疼痛。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没什么好谈的。就这样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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