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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斗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出口边缘，警惕地向外张望。外面是一片城市扩张时期遗留下来的废弃工业区边缘，杂草丛生，堆满了建筑垃圾和报废的车辆，远处是河滨市永恒不变的、被光污染映照得昏黄的夜空。荒凉，但至少……暂时看不到“公司”或者“勋”的踪影。
“安全……暂时。”他哑着嗓子宣布，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猎人默默走到我身边，检查我的腿伤。刚才的剧烈能量波动和颠簸，让伤口情况进一步恶化，脓液渗透了绷带，散发出更浓的腐臭。他眉头紧锁，看向老烟斗。
老烟斗走回来，蹲下，再次查看我的伤势，又看了看昏迷的周玲，最后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如同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孤魂野鬼。
“这丫头，”他指了指周玲，“体内的东西被暂时‘屏蔽’了，那侏儒用了某种……古老的抑制剂，代价不小。但她这个‘容器’本身，只要还存在，就永远是靶子。”他又看向我，“你这腿，再不进行正规处理，截肢是小事，命都保不住。”
他站起身，拍了拍破旧背包上的灰尘，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老子能做的，就到这儿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
“你要走？”李医生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
“不然呢？”老烟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跟你们一起，等着被下一波追兵包了饺子？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路。”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我们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疤脸，往北走，穿过那片废车场，有个叫‘鼹鼠’的老家伙，欠我条命，或许能给你们找个地方躲几天，处理下伤口。至于以后……”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他没有道别，只是转身，沿着隧道阴影，步履蹒跚地走向了与我们出口相反的黑暗深处，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这座城市的阴影之中。
我们沉默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这个脾气古怪、嘴巴刻薄的地下医生，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最终却选择了独自离开。
猎人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说得对，我们不能停在这里。”他看向我，“韩冰，再坚持一下。”
他再次将我背起。李医生努力搀扶起依旧昏迷的周玲。我们互相扶持着，踉跄地爬出那个坍塌的出口，踏入了外面冰冷、污浊，却相对“自由”的空气。
按照老烟斗模糊的指引，我们穿过荒草丛生的废墟，蹒跚着向北走去。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识的堤坝。城市的灯火在远处冷漠地闪烁，那里有秩序，有文明，却不再属于我们。
不知走了多久，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时，我们终于看到了老烟斗所说的那片巨大的废弃车辆堆放场。生锈的汽车残骸堆积如山，像一座座金属坟墓，在熹微的晨光中投下狰狞的剪影。
在堆放场的边缘，一个用废旧集装箱和破木板搭建的、毫不起眼的窝棚里，我们找到了那个绰号“鼹鼠”的老人。他比老烟斗更老，更干瘦，蜷缩在一张破毯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异常锐利。听到老烟斗的名字，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我们许久，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挪开一个堆满杂物的柜子，露出了后面一个通向地下的、狭窄的入口。
窝棚下方，是一个小小的、简陋但相对干净和安全的地下室。有干净的饮用水，一些简单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个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小型医疗箱。
猎人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一张铺着干净麻布的床垫上。李医生立刻扑到医疗箱前，找出抗生素和手术器械，开始为我进行紧急清创。这一次，没有麻药，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但我死死咬着布团，看着李医生专注而坚定的侧脸，看着旁边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周玲，看着守在门口、如同磐石般的猎人。
阳光无法穿透厚厚的地层照进来，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石灯，在角落里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我们活下来了。暂时摆脱了追捕，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角落。
但我知道，这一切远未结束。周玲体内的秘密，“公司”和“勋”的威胁，那无处不在的“信号塔”阴影，以及这座城市底层黑暗丛林的生存法则……这一切，都不会因为我们短暂的安宁而消失。
我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芒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就像我们。
就像在这座吃人的城市缝隙里，挣扎求生的，微弱的我们。
路，还很长。但至少此刻，我们还活着，还在呼吸。
这就够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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