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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割袍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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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傍晚,黄昏时分,上官瑾年一人轻骑出了南国军队大帐。

    斜阳映照在广袤无垠的疆场之上,给了无生机的疆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枯草半拉着尖叶迎风摇曳着,到处都是荒凉一片。

    烧破洞的旌旗,腐败的车驾,溃烂的战甲,皑皑的白骨,随处可见。

    枯草深处,偶有几只出来觅食的鼠狼匍匐于尸骨之上啃食着残存的腐肉,见有人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去。

    林间,似是鸦雀无声,远处的黑鸭惊叫着扑腾着翅膀从密林上方飞跃而过,留下一声尖锐刺耳的啼鸣。

    “吁——”

    上官瑾年拉住缰绳,停住了马步,似是没有疾驰远去的意思。

    他稳坐于马背之上俯身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身姿挺拔稳若苍松,气势刚健如似猛虎。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上官瑾年见此情景不免费慨诗一首道。

    忽闻得远处近来的一声箫咽,苍茫中又透着几分的凄凉之感。

    那箫音乍然一听之下,更觉低沉、浑厚,甚至有几处阴郁,喑哑,给人一种憔悴之感。

    箫声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瞬时听来,如舞壑之潜蛟,又宛若那泣孤舟之嫠妇。

    “好凄凉的箫声,国破山河在,哪见城春草木深……”

    说罢,上官瑾年便策马循着那声凄清的箫音疾驰而去。

    “漫漫疆场之上,黄沙飞天,冰天雪地的,我当是谁有这般闲情雅致在这吹一曲清箫呢,竟然是你。”

    荫蔽的树林间,一身戎装的檐穆手执一尺长箫伫立于溪水河边怅然吹之。

    那尺长箫有几个年头了,斑驳的箫身映着几分孤傲和沧桑。

    几缕稀疏的红樱系于箫间,散乱着飞舞在凛风之中。

    “此箫之音幽咽清丽,忽而疾驰而上,忽而陡然直下,低音渐靡之处,偶有珠玉跳跃之势,清脆而又短促,此起彼伏间,犹如鸣泉飞溅,回旋婉转之际,更甚一片肃杀之意。”上官瑾年立于溪水一侧闭目静听之。

    “这曲箫音,还是昔日你我年少之时,我缠着你教我的,你可还记得。”

    一箫音罢,檐穆抚了抚手中的一尺长箫说道。

    “记得,昔日年少那般光景,教我如何不记得。过往点滴,言犹在耳,恍若昨日一般。”上官瑾年缓缓睁开双眼,淡淡的说道。“你怎知我会来此。”

    “秘密。”檐穆凝神望着上官瑾年莞尔一笑道。

    “故弄玄虚。”上官瑾年径直走至一处石头上坐了下来道。

    日暮苍山远,斜阳草树间,皆映照在这一池清水之中。

    “咫尺蓝桥无处问,玉箫声断楚山空。”檐穆望了望远处凄清的景色不觉感慨道。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竟这般少了味道。”

    上官瑾年随手拿起一块细小的石子朝池水中撇去,随即原本风平浪静的池面泛起了一层连一层的涟漪,又很快随风氤氲而化开,直至消散在池中,最后回归之前平静的模样。

    “像我这般舞刀弄枪的人,自然是卖弄不来那文绉绉得玩意儿。”檐穆走至一侧坐了下来道。

    “你打算在呼韩邪氏的帐下待到何时?”上官瑾年转过头来凝视着檐穆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檐穆抬眸望着远处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就不想着回来?回南国,回到我们这些人的身边来?”上官瑾年望着檐穆,眼里似是闪过一丝异样。

    “再看吧……”檐穆又深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脸垂丧着耷拉了下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知道这话的意思。”上官瑾年咬着牙似是在警示道。

    “我知道……”檐穆随即站起身来走至马鞍,从马背上取下了一壶酒和两盏酒杯。“今日,我们不谈公事,只饮酒便是,你可愿意?”

    “事到如今,你竟还有这幅闲情雅致在这饮酒作乐。”上官瑾年撇过脸去没好气的苛责道。

    “怎么,连你我兄弟间,这最后一杯酒,你也不肯同我共饮之?”檐穆将其中一盏酒杯递给了上官瑾年悠然一说道。

    “最后一杯酒,你这话说来何意?”上官瑾年望着檐穆一脸不解地质问道。

    “疆场之上,杀伐无情,谁又能保证明天的你我身首何处,再说了,如今的你我,你是南国统帅三军的将,而我,于你而言,是死忠对头的敌,你我今日在此一聚,不过是念着往日的情分,除开这个,你我之间,有哪个,不是欲除之而后快。”檐穆望了望远处渐落山头的日暮悠然一叹道。“我是那渐落的夕阳,而你,象征着明日初升的骄阳,孰胜孰败,一清二楚。”

    “既如此,我便同你共饮了这杯酒。”上官瑾年接过酒杯淡然说道。“不过不是因为谁是夕阳谁是骄阳,更不是因为谁胜谁败,而是因为,你檐穆,是我上官瑾年的挚交好友。”

    “你还能同我共饮这杯酒,对此,我已是万分感激了,更不敢奢求其他。”檐穆凝视着上官瑾年,眼里似是充满了感激之情,随即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干了,你随意。”

    “这……”上官瑾年手持酒杯愣在了原地,望着此时的檐穆,欲言又止。

    “怎么,怕我在这酒内下毒?”檐穆望着上官瑾年呆愣的样子说道。

    “不是,我自饮了这杯酒便是。”上官瑾年随即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谢谢。”

    看到上官瑾年领了自己的一份心意,檐穆俯身做了一个揖以示答谢。

    “你我之间,毋须这般客套。”上官瑾年忙将檐穆扶起宽慰道。

    “我知道,你一直很希望我回到南国去,从疆场上你我遇见那一刻起,你就想让我回去。”檐穆又走向溪边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

    “我自是希望你回来的,你若回来了。于我南国之师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更会让呼韩邪氏那帮贼子宵小闻风丧胆,早日平定叛乱,我南国之师也好早日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不是?”上官瑾年转过身来望着檐穆的身影说道。

    “如若我不回去呢……”檐穆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说什么?”上官瑾年似是没听到一般凝眸问道。

    “我说若是我不回去呢,不回到南国军中,不回到南国去……”檐穆大着胆子颤颤巍巍说道。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么?!”上官瑾年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摔扔了出去。

    酒杯摔至石岩,碎了,撒了一地。

    如同上官瑾年和檐穆之间自小的情谊,情义,也随着那碎裂的酒杯一同给摔扔碎了,自此,不复存在。

    “你这混账东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上官瑾年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揪住檐穆的衣领质问道。

    “我知道。”檐穆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上官瑾年说道,字字如同刀针一般扎在了上官瑾年的心坎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披着这鬼一样的番邦的衣服,你就是番邦人?你就是他呼韩邪氏的人了??!!你只是他的一条走狗!!!他利用完你以后你只有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上官瑾年揪着檐穆的衣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你骨子里流着的是我南国人的血!!!我给你个机会,你把这话给我吞回肚子里去,你给我咽回去,我就当你酒喝多了,说了胡话,你我还是往日的那般兄弟情义!”

    “你了解我的,你知道我的脾性的,话一旦说出,断没有收回的余地。”檐穆望着上官瑾年,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泪水。

    “你知道你这番话一旦说出口,会是怎样的后果么?你能承担的起你说这番话的责任么?!”上官瑾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怒火撒开了手道。

    “我知道,不管什么后果,我檐穆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责任。”檐穆垂丧着脸淡淡说道。

    “呵呵,好一个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责任,檐穆,檐小公子,你好伟大啊!你好有魄力啊!你好英雄啊!”上官瑾年不禁竖起大拇指朝着檐穆一顿冷嘲热讽道。

    “可她怀了我的骨肉!我不能抛弃她一个人苟活于世!!我不能对不起她!!”檐穆瞬时扯着嗓子嘶吼道,但又很快低沉了嗓音愧疚道。“孩子是无辜的……”

    上官瑾年自然是清楚檐穆说的她是何许人也,不外乎是他结发数年的妻子,呼韩邪氏的亲妹妹——呼韩邪镜屏。

    “你口口声声说不能苟活于世,你不能对不起她,那你又对得起此战中牺牲的千千万万的我南的将士么!!??他们之中,有哪个不是同你我一样是父母生育的骨肉?!有哪个不是家有高堂在等着他们凯旋而归共享天伦?!有哪个不是家中有妻子孩子在等着他们回家团聚??!!”上官瑾年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你说孩子是无辜的,那我问你,檐穆,檐小公子,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命是无辜的,我南国数千万战死疆场的将士的命就不无辜??!嗯??!!”

    “我……你当我死了吧……”檐穆望着上官瑾年,缓缓吐露出这几个字道。

    “呵呵,你是死了,我认识的那个檐穆,他早就牺牲在了数年前的疆场之上,而非今日我所见到的这般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懦夫!!”上官瑾年随即从战袍上割断一方袍衣扔于地上愤恨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一见,你我之间,有如这衣袍!恩断义绝!今日一别,此后经年,你我再遇,便是敌人!我上官瑾年便将你视若贼子宵小无异,手下绝不徇私留情,必诛灭之!!”

    说罢,上官瑾年便凌身一跃稳坐于马背之上,扬长而去,只留檐穆呆立于原地。

    “瑾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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