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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灯火阑珊,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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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深深看了黑衣人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对“须佐”与“阿昙”使了个眼色。

    两名武士会意,一人手持火把在前引路,一人按刀紧随首领身后,形成隐隐的监视与护卫之势。

    首领对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那虎皮高椅后的暗门。

    暗门之后,并非想象中另一处宽敞石室,而是一条骤然向下、幽深狭窄的天然甬道。

    甫一进入,潮湿阴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岩石特有的冰冷气息。

    火把的光芒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微弱而跳跃,只能照亮前方数尺之地,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甬道极其狭窄,有些地段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粗糙湿滑的石壁触手冰凉,布满了滑腻的青苔与渗出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在死寂中回荡,更添幽闭与诡异。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布满碎石与深浅不一的水洼,行走时必须万分小心。

    空气凝滞,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呼吸不畅的压迫感,仿佛这山体本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头顶。火把的光将几人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怪石嶙峋的洞壁上,如同幢幢鬼影,伴随着脚步声、水滴声、以及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通往地底深渊的画卷。

    黑衣人紧跟在首领身后,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默默记下路径的曲折与特征。

    甬道并非直线,而是七拐八绕,时而上坡,时而下行,岔路偶现,若非有人带领,极易迷失在这黑暗迷宫之中。

    越往前走,地势似乎整体在向下倾斜,气温也似乎比山洞石室更低了几分,寒意透骨。

    不知在这黑暗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中行走了多久,黑衣人忽然感觉到前方极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火把的、自然的光亮渗透进来。

    那光亮起初只是隐约一点,随着不断前行,渐渐变得清晰、稳定,带着一种清冷的质感。

    首领的脚步也加快了。又转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狭窄逼仄的甬道骤然到了尽头,出口被茂密的藤蔓与枝叶半掩着。首领拨开垂挂的藤条,率先钻了出去。

    黑衣人紧随其后,踏出甬道的刹那,清新微凉的空气混合着草木泥土的芬芳猛然涌入肺腑,与洞中浑浊阴冷的气息截然不同。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着外界的光线,然后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明显的洞口?只有一片长满青苔藤蔓、与周围山壁浑然一体的陡峭岩壁,若非刚从其中走出,绝难发现那里隐藏着一条通往山腹深处的密道。

    而抬头望去,巍峨高耸、在夜色中呈现出巨大黑色剪影的龙台大山主峰,赫然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们竟然从山腹之中,穿行到了山的另一面!

    眼前景色,与山洞内的阴森死寂、甬道中的黑暗压抑,形成了天壤之别。

    时值仲春深夜,天幕并非完全漆黑,而是一种深邃的藏蓝色,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预告着黎明将近。一弯下弦月斜挂天际,清辉如霜,静静洒落。

    月色下,群山轮廓柔和,近处的草木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墨绿与黛青色。

    他们正站在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山坳之中。脚下是松软湿润的泥土,混杂着去年留下的、尚未完全腐烂的落叶,踩上去悄然无声。

    周围是茂密的林木,以松、柏、槐为主,间杂着不少正值花期的野樱桃和山桃树,月色下,一簇簇或粉或白的花朵如云似雾,悄然绽放,暗香浮动,随着夜风幽幽袭来。

    低矮的灌木丛中,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虽在夜色中看不太真切颜色,却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

    草丛间,有夜露凝聚,在草叶尖上、蛛网上凝结成晶莹的珠串,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更有几只晚归的流萤,提着小小的灯笼,在花间林下无声地飞舞,划出点点幽绿的轨迹,更添静谧与灵动。

    远处,隐约传来夜鸟归巢后满足的咕哝,以及某些小兽在草丛中窸窣穿行的细微声响,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方才地底的死寂截然相反。

    更引人注意的是,有潺潺的流水声传入耳中,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如同自然的乐音。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条不过丈许宽的小溪,正顺着山势蜿蜒流淌。

    溪水极其清澈,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银波,宛如一匹流动的银练。溪底铺满了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大小不一,在清澈的水中清晰可见。

    偶尔有几尾不知名的小鱼,在石缝水草间灵活地穿梭,搅动起细碎的水花和涟漪。溪岸两侧,生着茂密的菖蒲和水草,随风轻轻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与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眼前这月夜春山、溪流潺潺、花木扶疏的景色,美得如同世外桃源,宁静祥和,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黑衣人心中却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闲情逸致,反而疑窦更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阿糜被劫持囚禁,按理说,关押之处即便不是地牢囚室,也应是守卫森严、难以逃脱的险恶之地。

    可眼前此地,景色优美,环境宜人,小溪流淌,花木繁盛,怎么看都像是一处避世隐居、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哪里有关押人质的半分迹象?

    难道......这异族首领在耍什么花样?还是说,阿糜根本不在此地?

    黑衣人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旧沉静如水,不露丝毫异样。他只是沉默地跟着首领以及“须佐”、“阿昙”,沿着一条被踩出的小径,继续向前。

    绕过一片开得正盛的山桃花林,又穿过一小片竹林,眼前景色再次一变。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方被精心修整过的平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宅院!

    院墙是醒目的朱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明,虽然不算特别高大,却将内部完全遮蔽。

    墙头覆盖着青黑色的瓦当,飞檐微翘。透过月亮门,可以窥见院内花木扶疏,影影绰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落中,一座三层高的玲珑阁楼。

    阁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规模不大,却极为精巧雅致。每一层都有回廊环绕,廊柱漆成暗红色,窗棂上似乎还糊着明纸。

    此刻,三层阁楼上,隐约有昏黄的灯光透出,在静谧的月夜中,显得温暖而......孤寂。

    整座阁楼与周围的红墙、花木相映,浑然一体,看起来不像囚笼,倒像极了大晋某些富贵人家精心为未出阁的女儿修建的、远离前院喧嚣的僻静闺楼!

    黑衣人脚步微顿,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处宅院。红墙之外,看似静谧,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附近的树林阴影中,墙角暗处,至少有不下十道极其隐蔽的气息潜伏着,如同蛰伏的毒蛇,监视着这座宅院的一举一动。

    看来,这表面的宁静祥和之下,暗藏杀机。

    首领此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黑衣人,脸上露出一抹刻意表现的、带着几分“诚意”的笑容,抬手指向那座灯火朦胧的三层阁楼,语气颇为自得。

    “韩君请看,尊夫人阿糜姑娘,便安居于此楼之中。”

    他捋了捋八字胡,目光闪烁。

    “如何?此地景色幽静,远离尘嚣,阁楼舒适,一应俱全。我早说过,我们将阿糜姑娘接来,绝非虐待囚禁,实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为保她周全。韩君且看,这环境,这条件,可还入眼?足见我等的诚意了吧?”

    他顿了顿,观察着黑衣人的神色,继续用那种令人作呕的、故作温和的语气说道:“韩君大可放心,阿糜姑娘在此,吃的是精细饭食,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暖阁软榻,有专人伺候,绝无半点委屈。我等待她,如上宾一般。”

    “只是......为防万一,也为免阿糜姑娘思乡心切,擅自离开遇上危险,这才请她暂居于此,不得随意出入。这一切,都是为了韩君你能安心为我等效力啊。”

    黑衣人听着首领这番冠冕堂皇、颠倒黑白的说辞,心中怒火翻腾,几乎要抑制不住。

    将劫持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将囚禁美化为保护,当真是无耻之尤!

    他强压着杀意,目光死死盯着那座亮着灯光的阁楼,仿佛要透过窗纸,看到里面的情形。

    阿糜......你真的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沉寂。

    他没有回应首领那虚伪的“诚意”表白,只是从喉间挤出一句冰冷的话,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略显沙哑。

    “我要见她。”

    面对黑衣人“我要见她”的冰冷要求,矮小首领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抹早有预料、掌控一切般的淡笑。

    他捋了捋八字胡,细长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韩君放心。既然带你至此,自然会让你见到人。不过本将军需再强调一次规矩——只可远观,不得近前,更不准发出任何声响,惊动阿糜姑娘。”

    “看罢之后,立刻离开,不得有片刻延误。而后,韩君需将除去苏凌的‘天衣无缝’之计,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此乃约定,望韩君......莫要食言。”

    黑衣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

    “将军大可放心。我大晋之人,言出必诺,一诺千金!不似某些......海外蛮夷,蕞尔小国之辈,惯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这番赤裸裸的嘲讽,如同尖刀,直戳对方痛处。

    然而,那首领脸上却无半分恼色,反而依旧挂着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假笑,仿佛浑不在意,只是眼中深处掠过一丝阴冷。他不再多言,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引路,走向那朱红院墙的正门。

    黑衣人紧随其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这庭院正门亦是朱漆,高大厚重,门环乃黄铜所铸,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方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几个弯弯曲曲、如同鬼画符般的异族文字,黑衣人一个也不识得。

    来到台阶前,黑衣人下意识便要迈步而上,却被首领伸手虚拦。

    “韩君稍安勿躁。”

    首领低声道,随即回头,对身后那名一直沉默跟随、身穿深色紧身衣、面容冷峻的女忍者低声耳语了几句,语速极快,音调古怪。

    那女忍微微颔首,快步上前,行至门前,并未用力,只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屈指在那黄铜门环上,不轻不重,极有节奏地扣击了三下。

    “笃,笃笃。”

    叩门声在寂静的月夜中传开,异常清晰。

    门内起初并无动静,片刻后,方传来一阵极轻、极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后。

    接着,一个女子轻柔而略带疑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说的是同样古怪难懂的语言。门外的女忍立刻低声回应,语速同样很快。

    又等了片刻,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只素白的手扶着门边,随即,一个女子的身影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身子,朝门外众人望来。

    月光如水,洒落在那女子身上。她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虽非绝色,却自有一股温婉恬静的气质。

    她梳着复杂的岛国发髻,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插着几支素雅的珠花与发簪。身上穿着一袭质地精良、色彩淡雅的“小袖”,外罩一件绣有精致藤蔓纹样的“打褂”,腰带在身后结成标准的“太鼓结”,脚下穿着一双洁净的白色分趾袜。

    衣料垂顺,行动间悄无声息。看其举止神态,低眉顺目,毫无练武之人的精气神,倒像极了高门大户中受过严格训练、侍奉主家的贴身女侍。

    这女子乍见门外站着首领、武士与女忍,以及一个陌生黑衣人,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讶色,随即立刻垂下眼帘,便要躬身行礼。

    门外的女忍却迅速摆手制止,又凑近些,用极低的声音与她快速交谈了几句。

    那女子边听边微微点头,期间抬起眼帘,飞快地、不带什么情绪地扫了黑衣人一眼,目光平静无波,随即又垂下头去。接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微微躬身,便悄无声息地退后,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重新轻轻合拢了。

    整个过程静默无声,透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诡异的规矩与疏离。

    黑衣人眉头微蹙,看向首领,声音冷了几分。

    “这是何意?为何不进去?又将门关上作甚?”

    首领却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淡淡道:“韩君勿急。贵客临门,内里总要稍作准备,以免唐突。毕竟,韩君是‘贵客’嘛。”

    他刻意在“贵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黑衣人心中冷哼,知道这不过是托词,无非是进去通报、安排,确保阿糜处于“合适”的被观看状态,同时加强戒备,防止自己有什么异动。

    他不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望向那紧闭的朱门,心中却如潮水翻涌。

    阿糜......你究竟如何了?他们是否欺辱于你?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扇朱漆大门再次有了动静。

    这一次,并非只开一缝,而是两扇门扉被从内缓缓推开,发出沉重而顺畅的“轧轧”声,彻底洞开。

    门内光影流淌而出,与门外月光交融。

    只见四名女子,身着与先前那女子款式相似、但颜色花纹略有不同的精致“小袖”与“打褂”,脚踩高高的木屐,迈着细碎而规律的步子,袅袅婷婷地鱼贯而出,分列大门两侧。她们皆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低眉顺目,姿态恭谨。

    为首者,正是方才开门的那名温婉女子。

    此刻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训练有素的微笑,朝着门外的首领与黑衣人等人,姿态优雅地侧身,深深鞠了一躬,腰肢弯折的弧度标准而柔美。

    她并未说话,只是抬起一只素手,掌心向上,朝着门内方向轻轻一引,做了一个标准的“请进”手势。动作流畅自然,无声无息,却将礼仪做到了极致。

    首领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才转向黑衣人,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恢复了那种虚假的客气。

    “好了,韩君,请吧。”

    眼见大门敞开,内里灯火隐约,黑衣人心头猛地一紧。

    庭院深深,不知藏有多少机关埋伏,对方虽表面妥协,但难保没有后手。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重要的是,他深知此刻撕破脸皮毫无益处,对方还需要他的“计划”。

    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安与警惕,黑衣人不再有丝毫犹豫,目光沉静如水,抬步便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踏入院中。

    甫一入院,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与门外山野幽静截然不同。庭院开阔,地面以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出茸茸细草,在月色与灯笼光下泛着微光。

    迎面便是一座飞檐斗拱、气派不凡的单层正厅,屋脊线条流畅,檐角高挑,挂着数盏精致的红色绢灯,灯光柔和,将廊下朱漆立柱与雕花窗棂映照得清晰可见。

    正厅前有数级石阶,两侧各立着一尊石雕异兽,形态古朴凶猛,非狮非虎,透着异域风情。院中遍植花木,多以松、竹、梅点缀,更有数株姿态奇崛的矮樱,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在夜色中如云如雾,暗香浮动。

    角落设有石灯、石钵,流水潺潺注入钵中,更添清幽。

    黑衣人目光锐利,一扫之下便已看清,这庭院竟是两进。

    眼前正厅之后,另有一道月洞门,门内一条以卵石精心嵌拼出花纹的青石小径蜿蜒通向深处,小径两旁竹影婆娑。

    那三层阁楼的飞檐一角,从月洞门后探出,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韩君,请至厅中稍坐,饮一盏我大和清茶,稍事歇息,再......”

    首领紧随而入,脸上堆起虚假的热情,抬手引向正厅。

    “不必了。”

    黑衣人冷声打断,看也不看那正厅一眼,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那月洞门走去,声音硬邦邦掷地有声。

    “制茶烹茗,乃我大晋祖传之艺,源远流长。韩某无暇品鉴蛮夷之饮。”

    这话可谓极不客气,近乎当面打脸。

    首领脸上笑容一僵,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但旋即恢复如常,干笑两声,不再多言,只对身旁的“须佐”、“阿昙”及两名女忍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无声跟上。

    那四名提灯侍女更是早已碎步趋前,分列小径两侧,昏红的灯笼光晕照亮前路,映得众人脸上光影明灭。

    一行人默不作声,沿着青石小径向第二进院子走去。脚下木屐、草履踏在石上,竟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训练有素,宛如鬼魅。

    穿过月洞门,内院景致更显幽深,花木更为繁茂,假山盆景错落,那三层阁楼的全貌也清晰呈现眼前。

    转眼已至楼前。黑衣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血液奔涌,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深吸一口气,便要迈步踏上那通往楼内的台阶。

    “韩君留步。”

    首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他身形一晃,已拦在黑衣人身前,脸上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楼上乃阿糜姑娘闺阁,夜深人静,我等男子贸然登楼,恐有不便,更易惊扰佳人。若引得阿糜姑娘察觉、呼喊,岂不是......徒生事端,坏了你我约定?”

    黑衣人脚步顿住,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首领,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不上楼?如何得见?!韩某是来看人,不是来赏楼观景的!”

    “韩君稍安勿躁。”

    首领却不为所动,反而侧身引向小楼东北角一处更为茂密的竹丛。

    “请随我来,在此处稍候片刻,自能得见。”

    黑衣人心中疑窦丛生,杀意翻腾,但见对方神色笃定,强压怒火,冷哼一声,随着他走向那片竹影深处。

    此地距离小楼约有十丈,透过疏朗的竹叶间隙,恰好能望见小楼三层的窗户。

    众人屏息静立。

    夜风拂过竹梢,沙沙作响,更衬得周遭死寂。时间点滴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黑衣人死死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拳心已然汗湿。

    忽然,那昏黄的窗纸上,人影一晃!

    虽只一瞥,但那身形轮廓,那微微侧首的弧度......

    黑衣人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冰凉!

    是她!绝不会错!纵然隔窗只见影,那刻入骨髓的熟悉,也绝不会认错!

    阿糜!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声。眼中酸涩灼热,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直冲眼眶,被他死死忍住。

    是她!她还活着!就在那窗后!

    又过了数息,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那扇窗,被人从内推开了小半。随即,一支细木杆探出,轻轻支住了窗扇。

    紧接着,一个令黑衣人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身影,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倚靠在了那敞开的窗边。

    月光如银,轻柔地洒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淡樱色打底、绣有细碎浅紫藤花的异族“小袖”,外罩一件月白色的“羽织”,衣领交叠,露出一段白皙纤弱的脖颈。

    如云的乌发梳成典雅繁复的大晋式样堕马髻,斜插一支素银簪子,几缕青丝柔顺地垂在颊边。

    她未施过多脂粉,容颜在月光下略显苍白,却愈发衬得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灵动的星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幽怨与哀愁,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静静地望向窗外那轮孤寂的冷月。

    秀眉微蹙,唇色浅淡,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令人心碎的忧郁之中,宛如一株在夜风中轻轻颤动的、失去了生气的白玉兰。

    她就这样半倚着窗棂,螓首微仰,望着天边明月,许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却仿佛能穿透夜色、直抵黑衣人心底的幽幽叹息。

    那叹息声极轻,却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穿了黑衣人所有的理智与克制!

    他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流,又猛然冲向四肢百骸!

    是她!活生生的阿糜!就在眼前!咫尺之遥!

    什么计划!什么隐忍!什么权衡!

    所有的思虑、所有的谋算,在这一刻都被那窗边孤影、那声幽叹击得粉碎!

    一股暴烈到极致的冲动与杀意,混合着无边的痛惜与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救她!立刻!马上!

    杀了这群杂碎,带她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能感到每一寸肌肉都在因极度渴望而颤抖。

    他的右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坚定地移向了腰侧——那里,冰冷的剑柄正贴合着他的掌心,传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嗜血的凉意。

    指尖,触碰到了剑柄上。

    下一刻,便是利剑出鞘,血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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