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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蒙德斯知道。
哪怕自己说再多情话,那些打心底认为的、他所有的悔意和凿进魂魄的痛苦与承诺——哪怕再多,妻子都不会记得。
当他们睡醒,太阳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昨天。
他这条逆流而上的鱼,永永远远没法在妻子脑中留下‘改变’的记忆。
不过。
这样也挺有意思。
他几乎见证着儿子一天天‘缩小’,退回啼哭时,也同样见证着妻子一天天变得年轻、活泼,话也愈发频密起来——往日他对妻子絮叨牢骚烦恼的大发脾气,如今却觉着实在可爱。
我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又…
错过了多少呢?
盖尔·蒙德斯清晨出门,准备到市场上找些力气活干——这行流动性高极了。昨天还干活的,没准过上几天就病死,总有新鲜的年轻人加入,腐烂的年轻人离开。
他没有折断腰之前,还是有些力气的…
对了。
今天…
似乎也有件趣事。
帮着两名小姐将行李搬上马车,得了几个长相不规矩的硬币,盖尔·蒙德斯掂量着抬脚往路口去。
果然。
不至片刻,就有个男人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了。
围观持续了半个小时,在他向巡街警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干偷窃、或偷窥这样不名誉的蠢事后,人群才稀稀落落散开,留下衣衫不整的、快要被揪扯成个炸毛掸子的男人。
“我看您也不像个贼。哪个贼有这样胆量,扯着警察的领子讲话?”
盖尔上前搭了一句,笑眯眯递了一支烟卷过去。
男人脸上看不出半点窘迫,接过烟叼上,从裤兜里摸出盒火柴。
“年轻时犯的蠢,也不能全怪警察。”
他熟络吞下烟,吹出一缕寡淡的雾。
“等再往回,还有更蠢的呢。”
盖尔骤然攥紧了手里的烟盒。
他直勾勾盯着这衣衫不整的男人,从他浓密的前发到鬓角,两缕不大成熟的卷胡子,到上嘴唇一条细长的疤痕。
他盯着他,不加掩饰地揭开谜底。
“当然,先生。毕竟许多人,明天就‘不该认识’你了,是不是?”
他说完,浓密男人一脸惊诧,连烟卷都差点夹断:“恩者在上!我将其他人卷进来了?!”
卷进来?
盖尔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钳子似的紧了又紧:“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这灾难还要持续多久?!我有个妻子!还有儿子!”
他在妻子父亲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中读到过,这世界上存在一些身份特殊的人——他们有凭空点燃火焰的本事。
显而易见。
这毛发浓密的男人一定干了什么,且出了大岔子,这才连累了自己。
“…不知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摸索停止那枚奇物的条件…”男人摇了摇头,没给盖尔解释什么是‘奇物’。
他夹着烟卷,很快冷静下来,又轻而易举甩开了蒙德斯的钳制,掸了掸身上的土。
“但对你,对个凡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他滑稽说着,不等盖尔回答,把自己那盒火柴塞进对方的手里,转身离去:
“作为唯一真实的主的信徒,我不会让自己的灾变成他人的灾。羔羊,等我想好办法,就来找你——我建议你把它当成一场短暂的旅行…为所欲为,你应该挺享受吧?譬如,弥补过去的遗憾?”
当然。
哪怕彻彻底底与赌场断绝,盖尔·蒙德斯也能找到更多‘享受’——生活中本来到处都是趣味,只是人的眼神,往往狭窄的只有针鼻大。
但这样长久了,一直不断向前…
盖尔·蒙德斯还要追问,却见泥路上早没了男人的踪影。
…………
……
“你昨天到坏地方去了一整天,菲诺也哭了一整天。”
妻子已然到了最美的年纪。
怀抱襁褓的女人走在路上,周围滚来的浪潮视线让盖尔·蒙德斯认为自己是一条海浪中的船。
这话太熟悉了。
熟悉到只要一提起来,盖尔·蒙德斯就立刻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一天,他彻夜未归,和朋友到好地方去潇洒——也从那一天开始,他傲慢地认为,凭借自己的脑瓜,能够从一张张贪婪的嘴里扣出咀嚼过的酸腐粮食。
他们盯着他,观察他,靠近他。
洋洋得意的他。
就像匍匐深草丛的猫无声靠近一只鸟儿。
——这世界有些陷阱只为自作聪明的人准备。
“我保证再也不去了,亲爱的。那儿没什么有意思的。”
盖尔轻声保证,顺手接过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也清楚,这话到了‘昨天’,妻子绝不会记得。
但。
再往前,他自然也没有这样的劣迹了。
恩爱的夫妻抱着儿子穿过街上翻滚的热浪。翻滚的热浪吹起他们的裤脚和裙摆,金溪般柔软光亮的头发。
一度被痛苦劈砍得七零八落的女人,如今正捂着嘴,笑嘻嘻指那街边滑稽表演的艺人。
她看着艺人,盖尔·蒙德斯看着她。
依然是那两个多年未变的问题:
我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又…
错过了多少呢?
…………
……
小巷。
琴声。
示爱。
一脸年轻的男人送上玫瑰。
年轻姑娘只表达娇羞,或再多做些,往男人怀里偎一偎,足以让个硬汉抄起火枪为她征服世界——或葬送自己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命。
还未改名蒙德斯的姑娘就这样靠在爱人的怀里。
天哪。
我真幸福。
她想。
而她却没有察觉男人的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在幸福平淡的二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前’。
再一次。
他再一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二十年前,毛发浓密的男人就已经有脸络腮胡了。
这并非偶遇。
他似乎清楚盖尔·蒙德斯的人生轨迹,他的一举一动,一切动向——他好像做了些准备,特地到这儿来等他:在盖尔·蒙德斯决定向妻子示爱的这个重要日子。
“我见到个朋友。”
蒙德斯轻声对妻子说。
还不是妻子的姑娘显然经受不住在外人面前的亲昵,慌张地推开他,朝络腮胡男人方向瞧了一眼,狠狠剜了下蒙德斯,拎着裙子往巷子外跑。
临走还小声抛过来一句:
“…我在剧场等你。”
他们今天约好了要去看的。
“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年轻的络腮胡不正经的上前,语气有了不少变化——轻浮?
他也变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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