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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364章:疯狂的科道官们!冯保被逐,沈念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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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四日。

    就在锦衣卫联合户部、工部对冯保进行抄家之时,有人突然将矛头对准了张居正。

    陕西道御史杨四知呈递奏疏,道出张居正的十四条大罪。

    这些罪名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全是前几年刘台、傅应祯等人的那一套说辞。

    比如:臣权过重、结党谋私、任人唯亲、忘亲欺君、权高震主等。

    此外,他还顺带将张居正在内阁时的一些亲随胥吏弹劾一番,称这些人借张居正之势,作恶多端,欺压勒索诸多地方官。

    小万历看到此弹劾奏疏后,当即批复道:太师有十年辅佐之功,今已殁,不予追究。

    随即,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令锦衣卫捉拿不法胥吏,送镇抚司严刑审讯。

    当沈念知晓小万历批复的最后一句话时不由得皱起眉头,而一众言官看到最后一句话后则都兴奋起来。

    小万历主张对张居正的亲随胥吏严惩。

    那就说明张居正不是不能被弹劾,不是不能被冒犯。

    ……

    十二月十八日。

    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上奏弹劾张居正,不但称应追言往事,还称应将当年因弹劾张居正而被罢黜的言官们重新启用,像吴中行、傅应祯、邹元标、刘台等等。

    很快,又有数名科官与御史上奏,称言官不应因言获罪。

    这些奏疏,显然是在试探,试探小万历的底线。

    一旦小万历赞同他们的建议,他们将会对张居正发起更凶猛的攻击。

    他们的目标看似是张居正,实则是新政。

    新政侵害了一些达官贵人太多利益,他们盼着人亡政息。

    很快。

    小万历回复了众言官的奏疏,称:凡仅建言获罪者,查明后皆起用。

    虽然小万历没称要追言往事,但有此话,诸多官员便明白了小万历的意思。

    小万历欲掌权,欲摆脱朝内张居正残余势力的影响,故而有意启用被张居正迫害过的官员。

    很快,一大群科道言官行动起来。

    有御史上奏弹劾曾经的吏部尚书张瀚、王国光、如今的兵部左侍郎梁梦龙对张居正行贿。

    有御史上奏弹劾前阁臣殷正茂、总督两广的官员陈瑞,以五箱金银财宝贿赂张居正。

    有御史上奏弹劾湖广巡抚陈省为讨好张居正,违规派兵护卫张居正老家,年消耗饷银数百两,且因为张居正而重修荆州旧城,耗费甚大。

    还有御史称上奏称张居正的三个儿子都属于滥登科第,应该将他们全部罢黜。

    ……

    数日之间,小万历的御案上满是弹劾张居正的奏疏。

    涉及各个方面。

    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辨。

    就在小万历犹豫纠结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冯保的抄家结果出来了。

    田产折银约一万九千余两,住宅商铺折银约六万九千余两,另外还有玉带、珠宝、名人字画、新旧钱币、文玩古董等,约能估价十万余两白银。

    外加冯保一众干儿子、亲信的家产,总计二十余万两白银。

    与官员们弹劾所言的“上百万两白银”俨然不符。

    小万历觉得冯保可能转移了财产。

    当即令锦衣卫再次对他进行严刑审讯,逼出余财,可惜将冯保打了个半死,也没有逼出一文钱。

    ……

    十二月二十七日,京师诸官基本已进入休假状态。

    近午时。

    天甚晴朗,太阳温暖。

    小万历与沈念走在文华殿前的一条小路上。

    “沈卿,朕没想到与朕关系如此亲近的元辅与大伴竟贪墨了那么多财产,竟瞒着朕做了这么多违法的勾当,朕对他们实在是太失望了!”

    “目前,抄冯保家抄出近二十万两白银,弹劾元辅的奏疏又满天飞,并且有理有据,朕实在不知该如何办了?你说,朕该如何处理这两件事情?”

    小万历一开口,沈念就明白前者是在试探他的想法。

    冯保贪财,小万历不可能不知,因为冯保所贪之财,还有一部分用于内帑,两宫太后与小万历都有使用。

    至于张居正那些罪过,与其功绩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特别是言官上奏称张居正的三个儿子都属于滥登科第。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沈念清楚地知晓此乃小万历的授意,是给与张居正的恩典,没想到张居正一死,恩典竟成了张居正的罪过。

    沈念想了想,朝着小万历微微拱手。

    “陛下,有些事情还是要以长远的目光来看。百年以后,若后人点评有德行、有功劳的太监,臣觉得前十之中,一定有冯公公。”

    “冯公公辅佐陛下是有功的,对于新政改革也是有功的!”

    小万历微微皱眉道:“但是……但是他竟贪了朕近二十万两银子,这不是大罪吗?”

    “是大罪,但非死罪!从正德年间起,天下官员贪墨索贿成风,几乎是无官不贪,内廷宦官,更是人人侵皇家之利,直到隆庆三年后前阁臣高公与张太师开启改革后,才有所改善。冯公公贪墨不假,但他伺候陛下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对新政,亦有功劳,实在不该杀!”

    “另外,陛下若杀冯公公,日后内廷伺候陛下的宦官,必然会觉得陛下恩薄,有些人为避免被杀,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情!”

    小万历将沈念所言的最后一句话听在心里。

    宦官乃是近侍。

    他们若贪污后败露,担心被杀,被逼急了有可能会对皇帝不利。

    “沈卿提醒得好。”小万历继续说道:“那元辅被弹劾之事,朕该如何解决呢?”

    沈念想了想。

    “陛下,臣以为即使张阁老所涉之罪,全部为真,如今也不应旧事重提。”

    “如果后续追罚,恐怕牵连之人甚多,到时,朝堂乱,边境危,官员们结党内斗,互相倾轧,则国必乱。”

    “有些人看似为了陛下,看似为了真相与正义,其实就是想破坏新政,陛下若想新政继续,便令言官们不再将此事扩大化,若想让新政停滞,那就任由官员们将此事越闹越大吧!”

    沈念重重拱手,就差说小万历为了专权,马上就要使得朝堂大乱了。

    “有道理!有道理!”小万历认真点头。

    言官的疯狂弹劾,并不在小万历的意料之中。

    张居正入阁十余载,他提拔的官员遍布天下,若都要被换掉,那真将朝堂大乱,乱成一锅粥。

    ……

    腊月二十九日,近午时。

    小万历下旨,命冯保以罪宦之身前往南京守陵,黄昏之前必须离开。

    与此同时。

    小万历将近几日弹劾张居正的奏疏全部搁置,并传话给都察院和六科:元辅生前,科道寂无一言,而今攻击不已,有伤国体,年后以政事为先,莫再追言往事,株连其它。

    此话,代表小万历已经厌恶科道言官们见风使舵的嘴脸。

    顿时,言官们不再发声。

    ……

    午后,诏狱门前。

    身穿一袭破旧灰棉袍的冯保从监牢中走出,其头发枯槁凌乱,微弓着身子,恍如隔世。

    他没想到还有机会出来。

    这时,内官监太监方平出现在冯保面前。

    冯保连忙跪在地上,此刻的方平代表的自然是小万历。

    方平高声道:“传陛下口谕:令罪宦冯保今日黄昏前离京,前往南京守陵,不可耽误!”

    “罪宦冯保遵旨!”冯保的脸上满是泪花。

    当即,方平将冯保搀扶了起来,然后道:“冯公,准备离京吧!”

    冯保看向方平。

    “方平,是不是圣母太后她老人家给我说情了,我能不能去皇城墙根那边拜一拜再离开?”

    方平摇了摇头。

    “是沈阁老为你求的情,还在城外为你准备了一辆马车和一些盘缠!”方平说罢,从怀里迅速掏出一个装着银锭的钱袋,塞进冯保怀里。

    此刻冯保无权无势,身上多一些银钱,就能少受一些欺负。

    “方平多谢冯公栽培,冯公一路顺风!”方平朝着冯保拱手。

    他非冯保的干儿子,与冯保走得也不近,但入宫以来冯保没有针对他,没有令一众宦官针对他,他非常感恩。

    冯保顿时老泪纵横。

    他没想到李太后没有为他说情,没想到帮他的竟是沈念。

    “唉!能体面一些死去,我知足了!”冯保喃喃说道。

    片刻后,冯保坐上方平的马车出了城。

    小万历对冯保还是有些感情的,知晓依照冯保的身体若徒步,根本走不出城。

    出城之后,沈府的管家阿吉在城外等待着冯保。

    沈念命阿吉为冯保准备好了马车、马夫、衣物,盘缠,还有几本书籍。

    冯保甚是感动,直接向阿吉跪了下去。

    “谢沈阁老!谢沈阁老!”冯保抽泣着说道,若无沈念这番准备,他大概率会死在前往南京的路上。

    阿吉将冯保扶起,道:“冯公公,我家阁老有一件事命我转告你。”

    “我家阁老说:殷阁老去年年底,一次喝醉的时候曾说过:冯公公这个人还不错,虽然贪财,但能办事且支持新政!”

    听到此话,冯保顿时笑了,然后心中一下子就释怀了。

    他没想到他的对手殷正茂会这样评价他,或许二人再次见面,能成为朋友。

    ……

    转眼间,就到了万历十一年正月初一。

    这一日的大朝会非常热闹。

    因是小万历亲政的新一年外加喜得皇长子,仪仗装饰规模都比前两年要隆重许多。

    朝会之上。

    小万历坐于御座之上,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他这次的发言稿乃是申时行、余有丁、沈一贯三人拟定的,沈念甚至都没有提前见过稿子。

    目前的小万历已经很会说话,且懂得收揽人心。

    ……

    朝会之后,便是午间御宴。

    小万历离席之后,官员们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尤为欢乐。

    氛围比前两年要欢快的多。

    申时行、余有丁、沈一贯等受宠的官员身旁围了一大群官员,所说的全是溜须拍马之话。

    也有人围着沈念,但沈念已懒得应酬。

    他在这个盛大的场合突然感到了孤独,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张居正、殷正茂、王国光等人离开后,满朝文武的那股子劲儿似乎一下子就散了。

    新政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急切,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让沈念心里非常不舒服,让沈念总是想起那个不苟言笑、长须至腰的张居正。

    就在这时,王锡爵告诉沈念。

    往年内阁阁老在御宴之后都会回到内阁值房二楼谈心,聊聊新年计划的元日阁老小会取消了。

    理由是申时行太忙,顾不上。

    当即,沈念便以身体有所不适,起身回家了。

    接下来,他准备好好睡上几日,蓄足精力。

    然后认真想一想新一年的大明新政该如何规划,他要倾尽全力将整个朝堂推上正轨。

    ……

    正月初三,入夜,一处小院内。

    沈念与六十九岁的海瑞坐而对饮。

    微醺之后。

    沈念将近期科道言官们的一系列疯狂弹劾行径告知了海瑞。

    海瑞轻捋胡须,摇头道:“这些人非真言官也,实乃为仕途而谏,为毁新政而谏,无耻至极!”

    “那我该如何对付他们?年后他们若一直如此,此事将会一直没完没了!”沈念说道。

    因小万历的纵容,申时行的无能,这群言官大有令张居正身败名裂,令张居正举荐之官皆被罢黜之势。

    海瑞想了想,道:“千丝万缕皆系于陛下一人之身。”

    “我明白了!”沈念点了点头。

    究根问底,言官们依仗的还是小万历,唯有说服小万历,明年的朝堂才能正常。

    而小万历的目的不是废除新政,只是想彻底废除张居正在朝堂的影响,扩大皇权,增强自己的统治力。

    海瑞看向沈念。

    “子珩,今年的朝堂与去年已完全不同,你脾气烈,可能有人会故意激怒你犯错,你一定要克制,当下,没有事情比新政更重要,你若离阁,新政必然难以持续,切记!切记!”

    “海老放心,拼了这么多年,新政才刚刚有些成果,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新政,我也绝对不会犯错的!”沈念非常笃定地说道。

    如今,还未曾有官员敢找沈念的茬。

    若有官员出头,欲将沈念从内阁挤出去,沈念一定让所有人知晓栽赃陷害他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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