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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内燃着壁炉,柴火噼啪作响,暖意在石墙间缓缓扩散,寒风被厚重的窗框隔在外面,只留下雨点敲击玻璃的闷响。
凯尔·雷蒙特披着厚重的裘皮大氅,站在落地窗前。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酒液色泽深沉,在火光映照下像是一层缓慢流动的血。
他将高倍望远镜抵在眼前,目光越过雨幕,落在几公里外的黑石峡谷。
那里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峡谷入口被塞得密不透风,数万难民挤在狭窄的通道里,身体彼此贴合,在泥水中缓慢蠕动。
暴雨冲刷着污秽,偶尔爆发的哭喊与惨叫,被风雨撕碎,传到这里,只剩下一种低沉而持续的白噪。
凯尔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他眼中,那不是混乱,而是一件完成度极高的作品。
望远镜的视野再往外推。
黑石峡谷外,路易斯的钢铁洪流果然停了下来。
蒸汽战车排列在谷口,厚重的钢铁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群被迫止步的猛兽。
面对那道由血肉堆成的屏障,它们一动不动。
凯尔放下望远镜,轻轻晃了晃酒杯:“看啊,多么完美的防线。”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满足。
“不需要一砖一石,只要一群只会吃饭的废物,就挡住了北境最锋利的獠牙。”
一名骑士走上前,将一块热毛巾递到凯尔手边。
“少主……”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恭敬,却刻意压低了声音,“路易斯确实被挡住了。只是……那毕竟是几万平民。”
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被壁炉的噼啪声盖过。
凯尔侧目看了他一眼。
骑士立刻改口,话锋变得顺畅起来:“当然,这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要是碾过去,名声就臭了。他要是停下,这几万张嘴迟早把他拖死,更何况我们的大军正在回援。”
凯尔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塔楼里的所有人都露出笑容,可有些人的笑意并不自然,更像是刻意地讨好,也在确认周围人的态度。
几名骑士彼此交换着目光,有人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毕竟这里不是适合提出疑问的地方。
空气里有一层无形且微妙的紧绷。
凯尔似乎也感觉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迈步走到地图前,点了点黑石峡谷的位置,神情重新变得认真起来。
“根据我分析的路易斯,以他的作风一定会试图救人。”凯尔抬起头,目光冷静而笃定。
“一旦他开始施舍粮食,他的行军速度就会被拖慢十倍,冬天会替我们完成剩下的事,数万北境军要么灰溜溜德回去,要么困死在这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路易斯撕下他伪善的面孔,直接对着平民碾过去。
为此凯尔还有一层后手,只是他怀疑自己的决策圈有内鬼,所以只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也不可能说出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远处路易斯的阵地上亮起了一些零星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凯尔只当那是扎营的火光,并没有在意。
他转过身,高高举起酒杯:“诸位,敬这该死的暴雨,敬这群好用的难民,也敬我们在绝境中杀出的生路!”
“敬少主的英明!”
“灰岩堡固若金汤!”
塔楼里响起一片回应,水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凯尔手中的红酒刚刚举起,庆祝的话音还停在喉咙里。
几公里外,赤潮阵地上忽然亮起一道短促而刺目的火光。
那是重炮出膛时的焰火。
下一瞬,低沉而浑厚的轰鸣声顺着雨幕滚了过来。
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远处被狠狠推了一把,空气被压扁,又猛地弹开。
“轰隆——!”
声音贴着地面滚动,在山体之间反复碰撞,迟了一拍才撞上塔楼的墙壁。
窗框轻轻震了一下,酒液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
凯尔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几乎是撞到窗前,抓起望远镜。
暴雨拍在塔楼外墙上,雨水在玻璃上炸开,顺着窗面成片滑落,视野被切割成无数晃动、扭曲的碎片。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模糊的火光在雨幕深处明灭,却无法分辨那火光究竟落在了哪里。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在凯尔看来答案从来只有一个。
“他开火了?”他的声音里出现了失控,“向难民开火?!”
紧接着,又是一声。
“轰隆——!”
比刚才更近,也更实。
这一次,塔楼里的人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石板微微颤了一下。
“疯子……”凯尔呼吸变得急促,语调却不自觉地拔高。
“他竟然选择直接把几万平民炸死来开路?!”
这种局面,如果换成是自己,就一定会向难民开火。
只要压过去,只要死人,路就会自己让开。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路易斯·卡尔文也会这么做。
但是……凯尔的脑海飞快翻涌。
爱惜羽毛,收买人心,不轻启杀戮。
全是假的?
可就在愤怒与错愕翻涌的同时,一股几乎让人眩晕的兴奋,从心底涌了上来。
只要第一发炮弹落在人群里,路易斯的名声就完了。
仁义的赤潮伯爵?
哼,不过是一层薄皮。
而且他进不了峡谷也没有退路,而自己还握着最后的开关。
凯尔放下望远镜,嘴角扬起,那是一种验证猜想的笑。
“看着吧。”他抬手指向窗外,声音在塔楼里回荡,“这就是那个伪善者的真面目。”
他的思绪已经越过了现在。
就算路易斯发了疯,真的不顾名声强行推进——五吨黑火魔爆弹已经埋好了。
只要前锋进入中段,只要他拉下开关。
几万人,连同那支钢铁洪流,都会被一起埋进峡谷。
这都是路易斯的错。
而且战争史不会记住平民,只会记住胜负。
…………
“咻——!!”
那是一种被拉得极长、极尖的破空声,像是某种金属野兽掠过夜空时发出的嘶鸣。
它比雷声更快,比雨声更利。
黑石峡谷里,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东西在落下。
恐惧没有蔓延的过程,而是直接炸开。
人群猛地向内塌陷,人们本能地抱头,有人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人被推倒在泥水里,挣扎着伸出手,很快又被踩回去。
哭喊声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挤压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踩踏开始了……
泥水翻滚,破鞋和行李被踩进淤泥,倒下的人很快消失在不断前移的人墙中。
玛莎被人流撞得一个踉跄,她死死抱紧怀里的孩子,把孩子的脸按进自己胸口。
她闭上了眼睛等着裁决之剑的落下。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但预想中的爆炸,却没有在身边炸开。
那几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炮弹,贴着人群的上方飞掠而过,近得让人感觉头皮被热浪掀起。
气流卷走雨水,短暂地撕开了一条真空的通道,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刻意为它们让路。
“轰隆——!!”
不是瞄准血肉的魔爆弹,而是专门用于破拆工事的高爆魔爆弹。
精准命中。
灰岩督战队后方,那座被伪装网覆盖的3号矿坑,在火光中被整个掀翻。
冲击波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防御措施一拳击碎,将伪装网撕成碎布。
堆积如山的面粉袋在一瞬间炸裂,布片、绳索和木箱被抛向夜空。
成吨的食物被气浪托举着,直冲百米高空。
燃烧弹的火焰在其中点亮了它们。
粉尘在高温中发生爆燃,整片夜空骤然亮起,一团巨大的金红色火云在凹地上方翻滚、膨胀,又被暴雨不断拍打。
紧接着,未被烧尽的麦子开始坠落。
在漆黑的雨夜里,黑石峡谷竟然下起了一场诡异的、金色的面粉雨。
真正致命的,并不是这幅景象,而是味道。
高温瞬间烤焦了部分小麦,也引燃了矿坑里那些腌肉桶渗出的油脂。
焦香的麦味、浓烈的肉香、油脂被加热后的腻香,在爆炸后的热浪中混合在一起。
借着早已被计算好的西北风,这股味道像一只无形的钩子,狠狠地拽进了峡谷。
钻进了数万双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进食的鼻腔。
是活下去的味道!
督战队最前方,那名满脸横肉的督战骑士愣住了。
白色的面粉落在他的头盔和肩甲上,糊了一脸。
这一瞬间,他猛然清醒。
而原本麻木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
无数双发着绿光的眼睛,越过他,死死盯住了后方正在燃烧的粮仓。
“住手!”督战官挥舞着长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那是军粮!谁敢动一步!”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爆响。
赤潮阵地上,一架经过魔改的重型狙击弩同时释放。
这位督战官的上半身在火光中炸开,像是被重锤砸碎的西瓜,血肉和盔甲碎片一同飞散。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爆响接连响起。
“砰!”“砰!”“砰!”
赤潮前锋的猎手们开始射击。
他们不打惊慌失措的难民,也不追逐逃跑的士兵。
只打那些手里还握着刀,试图继续维持秩序的骑士。
一名又一名督战骑士在火光与雨幕中倒下。
就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正在冷静而精准地,将束缚在这群难民身上的锁链,一根根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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