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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日记的内容。那些稚嫩的字迹,那些天真的计划,那些……逐渐扭曲的“保护方法”。
凌晨三点,我起身,拿着日记本走到书房。
打开台灯,一页一页重读。
这次读得更慢,试图理解那个少年每一步的心路历程。
从“我要保护姐姐”到“我要制定规则保护姐姐”,转折点在2011年。那年秦昼十六岁,我十七岁。
那页日记写着:
“2011年9月10日天气:晴
今天明白了重要的事:被动防御永远不够。
姐姐的同桌借了她的笔记不还,姐姐不好意思要。
我找了那个男生,用‘协商’的方式解决了。(注:没有打架,只是让他明白不还笔记的后果。)
结论:要让姐姐安全,不能只等她遇到问题再解决。要提前制定规则,让所有人知道:伤害姐姐,有代价。
从今天起,学习制定规则。学习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这句话,在后续日记里反复出现。
2012年,他研究校规,给校长写信建议“加强晚自习安保”,居然被采纳了。
2013年,他研究交通法规,在市民建议平台提议“学校周边增设减速带”,也实施了。
2014年,他开始研究法律。日记里抄录了大量法律条文,重点是“人身安全”“正当防卫”“监护权”。
2015年,他考上了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学的是商科。
“2015年9月1日天气:晴
今天入学。目标明确:
1.精通法律,为姐姐构建法律保护网。
2.建立人脉,未来在司法系统有资源。
3.学习商业,赚钱——钱可以制定很多规则。”
原来他的人生轨迹,每一步都有目的。
学法律,是为了“用规则保护姐姐”。
经商,是为了“用钱制定规则”。
甚至他选择科技行业,也是因为“科技可以创造新的规则和监控手段”。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十四岁立下的誓言:保护姐姐。
用一切方法。
包括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我翻到日记的加密部分后面——那里有几页是用特殊药水写的,需要紫外线灯才看得见。秦昼可能忘了,或者……故意留的。
我在书房找到了紫外线笔——秦昼用来验钞的。
照上去,隐藏的字迹显现。
“2018年12月25日天气:雪
圣诞节。姐姐在纽约,我在上海。
今天完成了‘晚意安全系统’1.0版本。
功能:
1.整合姐姐所有公开数据(社交媒体、航班信息、学校记录等)。
2.风险评估模型(根据目的地治安指数、天气、政治局势等评分)。
3.自动报警机制(如风险超过阈值,启动干预程序)。
下一步:接入更多数据源,包括非公开渠道。
目标:在姐姐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实现全方位保护。”
日期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就开发了监控系统。
五年前,他就在“全方位保护”我。
而我浑然不知。
继续照。
“2020年3月15日天气:阴
疫情爆发。姐姐在纽约,我很担心。
启动了紧急预案:
1.联系当地华人团体,确保姐姐有物资渠道。
2.远程雇佣私人医生,每周为姐姐做健康咨询。
3.如果纽约失控,已安排好私人飞机接回方案。
姐姐,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我想起来了。2020年春天,纽约疫情最严重时,确实有个华人互助组织主动联系我,说可以帮忙采购物资。还有个医生加我微信,定期问我身体状况。
我都以为是社区服务。
原来是秦昼。
他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编织安全网。
而我,像一只不知情的飞虫,在网上生活,还以为天空很自由。
最后一页隐藏日记:
“2022年11月5日天气:雨
林姨的遗嘱文件已公证生效。
法律保护网完成。
物理保护网(新家)三个月后竣工。
科技保护网(健康监测、智能安保)已就绪。
姐姐下个月回国。
这一次,我的规则将覆盖姐姐的所有生活。
这一次,姐姐会在绝对安全的世界里。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
日期是我回国前一个月。
那时他在做什么?在验收这栋房子,在调试机器人管家,在准备健康手表,在……等我入网。
而我,在纽约收拾行李,期待回国开始新生活。
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绝对安全的世界”。
一个由他制定所有规则的世界。
我关掉紫外线笔,坐在黑暗里。
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一种复杂的震撼。
这个人,用了十四年时间,从一个想“保护姐姐”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制定规则保护姐姐”的男人。
他学习格斗、法律、商业、科技。
他建立人脉、积累财富、开发系统。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那个十四岁的誓言。
偏执吗?当然。
恐怖吗?有点。
但可悲吗?可悲极了。
因为他的人生,从十四岁起,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活成了“林晚意的保护者”这个角色。用一切资源,一切能力,一切手段,演好这个角色。
而我,是他角色存在的唯一理由。
如果没有我,秦昼会是谁?
一个聪明优秀的年轻人,可能有自己的理想、事业、爱情。
但有了我,他成了偏执狂、控制狂、病娇。
用爱自我囚禁的狱卒。
“姐姐?”
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抬头,秦昼穿着睡衣站在那儿,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他手里拿着水杯,像是半夜渴了来倒水。
看到我手里的日记和紫外线笔,他愣住了。
然后他走进来,关上门。
“你都看到了。”他说,不是问句。
“嗯。”我把日记推过去,“‘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你做到了。”
秦昼在对面坐下,没看日记,而是看着我:“姐姐觉得可怕吗?”
“有一点。”
“但有效。”他说,“在我的规则下,姐姐过去一年没有生过大病,没有受过伤,没有遇到危险。”
“因为我没有机会。”我指出,“我被关在这里,怎么可能遇到危险?”
“这就是规则的效果。”秦昼认真地说,“消除风险环境,是最根本的保护。”
逻辑又回来了。
那个完美的、闭环的、让我无法反驳的逻辑。
“秦昼,”我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不想活在你的规则里呢?”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说:“那我会很难过。但规则不会变。”
“即使我痛苦?”
“痛苦比受伤好。”他重复那个理论,“姐姐可以恨我,可以骂我,可以不理我。但只要姐姐安全地活着,我的规则就成功了。”
“那你的幸福呢?”我问,“你把自己活成一个‘保护系统’,你幸福吗?”
秦昼想了想,然后笑了,笑容很淡:“姐姐,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每天早上看到你安全地醒来,每天晚上确认你安全地睡去。除此之外,我不需要其他幸福。”
他说得那么真诚,我竟无言以对。
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异化了。
从“人”,异化成“林晚意保护系统”。
系统的目标只有一个:保障林晚意安全。
系统的反馈只有一种:林晚意是否安全。
系统的“幸福”,就是目标达成。
简单,纯粹,扭曲。
“秦昼,”我轻声说,“你这样……让我很愧疚。”
“不要愧疚。”他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十四岁那年,当我看着姐姐流血时,我就选择了这条路。姐姐不必为我的选择负责。”
“可我是原因。”
“你是理由,不是原因。”他纠正,“原因在我。是我无法承受失去姐姐的可能,是我过度放大了风险,是我……病了。”
他承认自己病了。
但不会治。
因为治病意味着放弃规则。
放弃规则意味着风险。
风险意味着可能失去我。
所以,病着更好。
在病里,他安全,我“安全”。
“姐姐,”秦昼忽然说,“我们可以制定新规则。”
“什么新规则?”
“你和我,一起制定。”他眼睛亮了,“在我的规则框架下,给你一些自主权。比如,你可以修改健康监测的阈值,可以调整日程安排,可以……有限度地联系外界。”
他在让步。
在“他的规则”里,给我一点“我的规则”。
“如果我的规则和你的规则冲突呢?”我问。
“那就协商。”秦昼说,“我会学习尊重姐姐的意见。只要不涉及核心安全问题,我可以妥协。”
这是很大的让步了。
从“我制定所有规则”,到“我们一起制定”。
从“你必须遵守”,到“可以协商”。
对他来说,这可能是学习“正常”的一大步。
对我来说,可能是争取自由的突破口。
“怎么开始?”我问。
秦昼想了想:“从明天起,每天晚饭后,我们花一小时讨论规则。你可以提出你想修改的条款,我可以提出我的担忧。我们找平衡点。”
像个小型立法会议。
荒诞,但可能有效。
“好。”我说。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干净了些,少了些偏执,多了点期待:“谢谢姐姐愿意试试。”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抱了抱我。
很轻的拥抱,一触即分。
“晚安,姐姐。”他说,“明天见。”
他离开了。
我坐在书房里,看着那本日记。
十四岁的少年,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二十八岁的男人,做到了。
然后发现,规则关住了他想保护的人。
也关住了他自己。
现在,他想在规则里开一扇窗。
让我透透气。
也让他,透透气。
这很艰难。
但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两个被困在规则里的人。
试图一起,修改规则。
让笼子,变成家。
让监控,变成关心。
让病态的爱,慢慢康复。
一点点康复。
用耐心,用时间,用……一起制定的新规则。
从明天开始。
从晚饭后的一小时开始。
从“我们可以协商”开始。
希望。
虽然渺茫。
但至少有了。
一点希望。
在十四年的偏执之后。
在二十八针的伤疤之后。
在百米高空的牢笼之后。
希望,还能重新开始。
重新定义,什么是保护。
什么是爱。
什么是,秦昼和林晚意。
不只是一场漫长的、单方面的守护战争。
也可以是,两个人的,缓慢的,相互妥协的,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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