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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推进线】
2027年1月,春节前夕。
纽约,曼哈顿中城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高层会议室里,一场闭门会议正在进行。与会者不到十人,有学者面孔,有基金会代表,也有媒体高管模样的人。长桌中央的投影屏幕上,并列展示着“启明”视频截图、陈思源论文摘要、林薇基因研究数据,以及一份标注为“岛内青年社团活动监测”的报告。
主持会议的是个六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人男子,名叫理查德·科林斯,某著名国际关系智库的资深研究员,同时也是多个“文化交流基金会”的顾问。
“先生们,女士们,”科林斯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过去两个月的舆情监测显示,我们面临的不仅是一次普通的学术争议,而是一场系统性的、具有明确意识形态指向的‘历史叙事重构运动’。其核心目标,是解构以古希腊罗马和基督教文明为源头的西方现代性叙事,并试图构建一个以所谓‘华夏文明连续性’为中心的新全球史观。”
他切换幻灯片,显示出“求真论坛”成员的网络关联图,以及方雨书店的地理位置标识。
“这个运动有几个特点:第一,草根性与网络化。它并非由中国官方直接发起,而是起源于民间学者、网络博主和青年学生,利用新媒体平台快速传播。第二,实证包装。他们大量引用考古发现、基因数据、文献比对,使其论点具有表面上的学术严谨性。第三,情感动员。巧妙关联民族自豪感、历史受害记忆,以及对‘真相被掩盖’的普遍性焦虑,容易引发共鸣,尤其是年轻人。”
一位戴着无框眼镜、来自某主流新闻周刊的编辑皱眉问道:“理查德,这是否有些夸大其词?毕竟只是网络上的讨论,而且很多质疑在学术界内部也存在。”
“珍妮弗,关键不在于个别论点是否正确。”科林斯摇头,“而在于其整体效应。当‘西方历史是伪造的’、‘中国文明自古全面领先并持续输出’、‘近代衰落完全归咎于外族入侵和西方掠夺’这样一套叙事被足够多的人接受,它会从根本上改变人们——尤其是华夏年轻一代——看待自身和世界的坐标系。这会削弱他们对现行国际秩序和普世价值的认同,增强其文化排他性和潜在的修正主义冲动。”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更重要的是,这套叙事正在向、MACAU乃至海外华夏人社区渗透。它提供了一种强大的文化向心力,直接冲击我们长期以来支持的、基于‘民主自由’和‘本土认同’的分离主义话语。如果的年轻人开始相信,他们的祖先来自福建,他们的文化根源在华夏,他们的‘本土历史’是被殖民者割裂和篡改的,那么我们在问题上的战略将受到严重威胁。”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嗡声。
“那么,应对策略是什么?”一个代表一大型基金会的中年女士问道,“直接封禁或反驳这些内容,在中国大陆可能收效有限,甚至可能引发逆反心理。”
“多管齐下。”科林斯调出新的行动计划表。
“第一,学术层面。资助我们熟悉的、有国际声望的汉学家、历史学家和科学家,撰写系列深度反驳文章、出版专著、制作高水准纪录片。重点不是纠缠于‘亚里士多德用了多少羊皮’这种细节,而是从方**上批判其‘民族主义史学’倾向,强调全球史观和文明互鉴,将其塑造为‘排斥外界’等的典型。要充分利用国际学术期刊、书评媒体和电影节渠道。”
“第二,舆论层面。在中文互联网的外围平台(如海外中文媒体、社交平台)和MACAU的本地媒体,组织有影响力的评论员和‘公共知识分子’,系统性地将这些观点与‘极端主义’、‘阴谋论’挂钩。要营造一种‘有理性、有国际视野的人都不屑于此’的舆论氛围。同时,挖掘和放大他们团队内部可能存在的任何瑕疵或不一致之处。”
“第三,分化与本土化对抗。尤其是在,要加大力度支持本土史观研究和‘转型正义’论述,资助拍摄强调‘多元海洋文化’、‘平权进步价值’的影视作品,与华夏的‘大一统观历史叙事’形成鲜明对比。要鼓励岛内将相关讨论‘政治化’,定义为‘华夏的文化统战’、‘对本土意识的侵蚀’,激发防御性反应。”
“第四,技术与非对称手段。”科林斯的声音压低了一些,“监测并干扰其关键传播节点。对‘启明’这类核心账号,利用平台规则进行限流、屏蔽,或发动大规模举报。对陈思源、林薇等核心研究人员,在其国际学术交流、论文发表、项目申请等方面设置障碍。对宝岛像‘沧海拾遗’书店这样的民间节点,可以采取收购、施压、制造法律麻烦等方式进行干扰。”
他最后总结道:“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赢得一场学术辩论,而是维持叙事话语权。不能让这种基于文明本体论的‘历史自信’在华夏社会,特别是年轻一代中生根发芽。这关乎的不仅是历史解释权,更是未来几十年的格局。”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与会者匆匆离去,奔赴各自的领域执行新的任务。
几乎在同一时间,宝岛,方雨的“沧海拾遗”书店,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称姓张,是某“文化创意产业协会”的理事,西装革履,笑容可掬。他先是在店里转了一圈,对几本日据时期文献表现出浓厚兴趣,然后来到柜台前,递上一张名片。
“方小姐,久仰。听说你这里有不少珍稀的历史资料,我们协会正在筹划一个‘多元史观对话’项目,想征集一些民间文献进行数字化和展览,不知方小姐有没有兴趣合作?我们可以提供非常优厚的资料使用费和项目经费。”
方雨心中警铃微响。她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协会名字很陌生,地址在信义区某高档写字楼。
“张理事过奖了,我这里都是些普通旧书,谈不上珍稀。不知道你们具体想征集哪方面的资料?”
“比如,关于早期汉人移民与平埔族关系的民间记录,或者日据时期民众生活的真实写照,最好是能体现社会复杂多元面相的。”张理事笑容不变,“我们希望通过这些资料,展现一个不同于任何单一****的、丰富的本土历史。”
他的话听起来很“正确”,甚至很“进步”,但方雨却捕捉到一丝异样——他强调“不同于任何单一****”,尤其是“复杂多元面相”,这似乎是在刻意淡化或抵消“启明”及大陆考证派所强调的“文化同根、血脉相连”的主线。
“抱歉,张理事,我这里的资料大多有原主,不便外借或用于商业项目。而且我习惯自己慢慢整理研究,暂时没有合作打算。”方雨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
张理事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温和:“方小姐不必急着拒绝。或许你可以先看看我们的项目计划书,经费真的很充足。而且,现在做旧书生意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将收藏转化为社会价值和经济效益,何乐而不为呢?我知道你也在做一些……嗯,私下的资料整理工作,或许我们的平台能让你走得更远,更安全。”
最后“更安全”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意味深长。
方雨心中冷笑,面上依然平静:“谢谢好意,我真的不需要。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关门了。”
张理事看了她几秒,点点头,收起笑容:“那太遗憾了。方小姐,宝岛很小,文化圈更小。有时候,独善其身未必是最明智的选择。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了书店。
方雨立刻反锁店门,拉下卷帘。她靠在门上,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有些加快的心跳。她迅速拿出另一个不常用的手机,给陈思源发去加密信息:“有人来试探收买,疑似背后有组织。目标指向移民史和日据史民间文献,意图可能是制造‘多元’对抗‘同根’叙事。我已拒绝,但需警惕类似手段针对其他民间收藏者。”
发完信息,她走到里间,看着舅舅留下的那几本笔记,还有防潮箱里的信件。她知道,自己守护的不仅是几页旧纸,更是一段不被某些势力所容许的记忆真相。
窗外,宝岛的夜雨又飘了起来,淅淅沥沥,仿佛无数窃窃私语,在黑暗中交织成网。
而在更广阔的网络上,一场针对“启明”和陈思源等人的、有组织有计划的舆论反扑与学术围剿,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历史闪回线】
昭和十二年(1937年),冬。,嘉义乡下,某间隐蔽的竹篙厝(简陋竹屋)。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屋子里坐着七八个年龄不等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六七岁。他们围坐在一张破旧的矮桌旁,桌上摊开的是手抄的《三字经》和《千字文》,纸张粗糙,字迹却工整。
教书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姓林,人称林先。他原是前清秀才,日本据台后拒绝进入公学校(日式小学)任教,一直在乡下靠教私塾和给人写书信为生。此刻,他正用闽南语低声领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孩子们的跟读声稚嫩而认真,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竹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呵斥声。
孩子们脸上瞬间露出惊恐。林先脸色一变,迅速示意孩子们将书本塞进桌下暗格,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日文课本和算盘,假装正在学习“国语”(日语)和算术。
竹门被粗暴地拉开,两个穿着制服、佩戴警棍的日本警察,在一个本地保正(类似保长)的陪同下闯了进来。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在屋内扫射。
“林老仔!”保正语气尴尬又带着讨好,对警察点头哈腰,又转向林先,“皇军大人来巡查,看看有没有……有没有违规教学。”
为首的日本警察小队长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陈设和孩子,用生硬的闽南语夹杂着日语问:“你们,在学什么?”
林先站起身,微微鞠躬,指着桌上的日文课本:“报告大人,在教孩子们学习的是国语和算术,为将来报效皇国做准备。”
警察小队长走到桌边,拿起日文课本翻了翻,又看了看孩子们面前的算盘,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似乎并不完全相信,目光在孩子们紧张的脸上和林先镇定的表情间逡巡。
“我听说,”小队长慢慢地说,“你以前教汉文,教四书五经?”
林先不慌不忙:“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皇民化运动开始,小人深知学习的国语、做皇国臣民的重要性,早已不再教授那些陈旧的东西。这些孩子,都是未来皇国在的栋梁。”
他语气诚恳,挑不出毛病。保正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林先最守规矩了。”
警察小队长盯着林先看了半晌,忽然指着墙角一个看起来最胆小的孩子:“你,过来。背一段《教育敕语》听听。”
那孩子吓得浑身发抖,脸都白了。《教育敕语》是日本天皇颁布的教育根本方针,所有公学校学生必须背诵,但私塾孩子哪里会背这个?
林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突然站起来,用清晰的日语大声背诵起来:“朕惟我皇祖皇宗,肇国宏远,树德深厚……”
背诵流利,一字不差。这男孩是林先的孙子,在公学校读书,今晚刚好也在。
警察小队长有些意外,听完后,脸色稍霁。他最后警告性地看了林先一眼:“记住,私塾可以办,但必须完全按照《私立学校规则》,以国语(日语)教学为主,培养忠良的皇国臣民。严禁教授支那(中国)旧文化,严禁使用方言。明白吗?”
“明白,明白。多谢大人提醒。”林先再次鞠躬。
警察和保正终于离开了,脚步声和狗吠声渐远。
屋内一片死寂。孩子们还处在惊吓中,那个被点名的孩子小声啜泣起来。
林先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然后回到桌旁,示意孙子把风。他撬开暗格,取出被藏起的《三字经》。
“孩子们,”林先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刚才你们看到了,有人不想让我们记住自己的文字,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祖先。他们想让我们变成忘记根源的人。”
他抚摸着书页上“人之初,性本善”那几个汉字,眼中闪着光:“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只要还有一本书在,我们的根就断不了。汉字,不是‘支那旧文化’,它是我们祖先的眼睛,是我们文化的魂。你们要记住今晚,记住这些字。将来有一天,或许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教给自己的孩子,告诉他们: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老先生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孩子们围拢过来,看着那些熟悉的方块字,恐惧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勇气取代。他们跟着林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再次念起: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很轻,却像深埋在冻土下的草籽,顽强地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春天。
屋外,是殖民者强力推行的“皇民化”黑夜,是要消灭母语、改造认同的刺骨寒风。
屋内,是微弱的灯光,是不肯熄灭的文明火种,是一个老人和一群孩子,用最低的声音,进行着最坚韧的抵抗。
他们不知道这场抵抗要持续多久,不知道春天何时会来。
但他们知道,有些东西,必须传下去。
一个字,一句话,一首诗,一段历史。
薪火相传,不绝如缕。
直到黑夜褪尽,晨光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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