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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推进线】
2038年2月,“文明复兴研究院”,策略分析室。
“雷霆行动”的余波仍在持续。国内主流舆论对清除文化渗透网络普遍支持,认为这是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正本清源的应有之举。但在知识界和网络社群中,一些更复杂的讨论也在发酵。部分学者和公众人物谨慎地提出,在打击违法违规行为的同时,也需注意保护正常的学术探讨和文化多样性表达空间,避免“一刀切”伤及无辜。
而境外,由“普世文明遗产基金会”等机构主导的舆论反扑则猛烈得多。多家西方主流媒体刊发长篇报道和评论员文章,将中国的“文脉守护”专项行动描绘成“新一轮的思想压制”和“历史叙述的国家垄断”,指控中国“企图用单一、官方的历史叙事覆盖丰富多元的地方和民间记忆”,“扼杀文化活力与学术自由”。一些与王世襄有过学术往来的海外学者联名发表公开信,声称其“学术研究受到政治干预”,呼吁国际学界“关注中国日趋收紧的文化环境”。
更有甚者,一篇发表在知名国际科技史期刊上的论文被迅速炒作。论文作者是一位欧洲学者,他通过对少量流散海外的明清民间工艺文献(其中一些正是当年类似“方眼钱”之流卖出的)进行孤立分析,提出一个观点:明代中后期,中国某些地区的民间技术创新(如纺织机改良、瓷器釉色配方)曾出现活跃苗头,但这些“地方性知识”未能有效融入国家主导的技术体系,甚至受到官方作坊的排斥,最终导致其湮没无闻。论文本身还算克制,但经过别有用心的媒体摘要和解读,立刻变成了“最新研究证实:华夏帝国体制固有地压制地方技术创新,这是其近代科技落后的深层文化原因”。
“看,新的攻击方向来了。”陈思源将平板电脑上的新闻推送划到一边,对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屏幕上正显示着那篇被扭曲解读的论文摘要和相关舆论发酵情况。“‘技术压制论’,或者更学术一点,‘中央帝国与地方创新的结构性矛盾’。他们试图从科技史的角度,为我们近代的落后寻找一个‘内因论’的解释框架,而且这个框架听起来比简单的‘野蛮入侵导致断档’更‘深刻’,更符合西方社会科学对‘专制体制’的惯性批判。”
林薇调出了“文明之心”模型刚刚生成的一份分析简报。“模型根据我们输入的完整明代科技档案、地方志、匠籍资料以及经济数据,对这篇论文的核心论点和其选取的‘证据’进行了快速评估。”她指向屏幕上的几个关键结论框:
“第一,论文选取的案例具有高度选择性。它忽略了同时期更多地方技术被吸收进《天工开物》、《武备志》等国家级著作,或通过官方采购、市场流通在全国范围内传播的大量事实。
第二,所谓‘官方排斥’,缺乏直接制度文献证据。模型检索到,明代工部确有‘样制需核’的规定,但其主要目的是保证军工、漕运等关键领域产品的质量和制式统一,而非扼杀创新。对于民间日用技术,官方更多的是‘不禁止’或‘征用优者’。
第三,模型分析了论文提及的几项‘湮没技术’的具体背景。其中两项主要因市场需求变化和原材料短缺而自然淘汰;一项因战乱导致工匠流散而失传;只有一项存在与官方作坊竞争但最终失败的记录,但深入数据显示,失败主因是成本过高而非技术受压制。
第四,最关键的是,模型对比了明清易代前后的技术记载曲线。明代中后期,无论是官方文献还是地方笔记,关于各种技术‘新法’、‘巧制’的记载频率和多样性,都显著高于清初。技术的‘断层’或‘湮没’,在时间点上与王朝更迭、社会剧烈动荡的关联度,远远高于与所谓‘体制压制’的关联度。”
沈教授扶了扶眼镜,叹道:“他们这是典型的‘预设结论,裁剪证据’。先有‘中国体制压制创新’这个****的结论,然后去故纸堆里寻找能勉强支撑这个结论的碎片,对大量反证视而不见。这种学术套路,在西方汉学和政治学领域并不新鲜,只是现在包装得更精致,攻击点更‘专业’。”
“但恰恰因为更‘专业’,迷惑性也更强。”陈思源眉头紧锁,“普通公众甚至一些国内学者,如果不掌握全局数据,很容易被这种看似严谨、实则以偏概全的论述带偏。我们需要更系统、更直观的回应。”
“文明之心”的主屏幕上,数据流开始加速汇聚。模型正在根据刚才的分析,自动生成一个多维度、可交互的反驳知识图谱。图谱以时间为轴,左侧清晰展示明代中后期各类技术记载的涌现与传播网络,右侧则重点标注出论文选取的那些孤立案例,并将其真实的消亡原因(市场、战乱等)以证据链形式关联起来。同时,图谱还横向对比了同时期欧洲的技术发展状况,显示其同样存在大量技术尝试失败、湮没的现象,且许多“突破”与来自东方的知识传入有时间上的关联。
“我们可以将这个动态图谱公开,作为对那篇论文及其舆论炒作的学术回应。” 陈思源思考着,“但光有学术回应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有传播力的产品。比如,基于这个图谱,制作一部纪录片或系列短视频,名字或许可以叫《湮没的真相:明代技术流变实考》,用生动的视觉语言,把模型揭示的整体图景呈现出来。同时,也要揭露这种选择性裁剪史实的学术操弄手法本身。”
赵海川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接入:“舆论战这边,我们会配合。已经监测到,有境外势力正在试图在国内平台带起‘反思体制是否阻碍创新’的节奏。你们提供的弹药越扎实、形式越多样,我们反击就越有力。另外,对王世襄团伙资金链的溯源有进展,已经摸到境外几个掩护性基金会的上层结构,其中一家与某个长期资助‘****’培训的机构有隐蔽关联。这进一步证实,他们的活动绝非单纯的‘学术’或‘文化’兴趣。”
会议结束前,林薇忽然开口:“我这边从新回归的那批晚清海关档案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记录。是关于一个代号‘敦煌货’的走私渠道的,时间大概在1900到1910年间。记录显示,有一批批标注为‘宗教绘画残片’、‘古代写本’的货物,通过天津、上海海关,以极低的‘样品’或‘研究材料’关税出口,收货方是几个不同的欧洲大学和博物馆。但档案里夹着一些未归档的便条,显示当时海关有中国职员怀疑这些货物价值被严重低估,甚至可能是盗掘文物,但上报后不了了之。其中一个便条提到,经办的外籍税务司私下说:‘这些东西对欧洲学术的价值,远超过它们作为商品的价值,让它们出去是文明的福音。’”
众人沉默。又是一段文明记忆被系统性剥离的惨痛往事的冰山一角。陈思源感到胸口发闷。这些被廉价卖出的“残片”和“写本”,或许就包含着破解某些历史谜题的关键信息,如今却散落在异国的库房里,被用另一种视角研究和定义。
“把这些资料也整理出来,”陈思源沉声道,“未来我们的‘文物回家’项目,或者相关历史研究,都用得上。这也是反击‘西方更保护文明’谎言的有力证据——他们最初获得这些珍宝的手段,很多时候并非光明正大,甚至充满欺骗与掠夺。”
【历史闪回线】
清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甘肃,敦煌,莫高窟。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戈壁,鸣沙山沉默地矗立。王圆箓道士掸了掸道袍上的沙尘,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高鼻深目、穿着探险装束的外国人——英籍匈牙利探险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斯坦因脸上带着和煦而富有学者气质的笑容,通过翻译蒋孝琬,正在极力说服王道士。
“尊敬的法师,”斯坦因的声音充满敬意,“我来自遥远的英国,是一名虔诚的佛教艺术研究者。我惊叹于这片洞窟中保存的古老佛教绘画和雕塑,它们是全人类的文化遗产。我听说,您几年前发现了一个藏经的洞窟(指藏经洞)?”
王圆箓警惕地点点头。藏经洞是他八年前偶然发现的,里面堆满了古代写卷、绢画、法器,他不懂其价值,只当是古物,曾拿出一些送给地方官员,也曾为筹钱修缮庙宇卖过少许。
斯坦因察言观色,立刻转换话题,大谈自己对玄奘大师的崇敬,讲述自己沿着玄奘足迹考察的“壮举”,并声称自己正是受玄奘精神感召,来此研究佛教艺术,目的是“让世界了解东方文明的伟大”。他巧妙地投其所好,表示愿意捐出一笔“功德钱”,资助王道士修缮洞窟。
在蒋孝琬的协助和银元的诱惑下,王道士的防线逐渐松动。斯坦因最终被允许进入藏经洞挑选。当他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公元4至11世纪的写卷、绢画、刺绣时,内心震撼无比。他强压激动,以“借阅研究”为名,开始有计划地挑选。
他深知这些文献的价值,也明白手段必须“谨慎”。他不断强调自己的“学术目的”,避开“购买”字眼,而是以“捐赠香火钱”换取“允许带走少量研究样品”。交易在夜色中进行。最终,斯坦因用区区四十块马蹄银(约合200两银子)和几句承诺,换走了装满二十四大箱、约一万四千件写本、绢画和刺绣,以及五大箱其他文物。这些无价之宝,被当作“研究材料”运出中国。
临行前,斯坦因还与王道士合影,照片上他志得意满,王道士则有些茫然。斯坦因在后来出版的游记中写道:“……将这些长期被遗忘的珍贵文献从湮没中拯救出来,置于欧洲学者所能及的研究中心,是它们所能遇到的最好命运……王道士虽不甚明了其价值,但获得了修缮庙宇的资财,亦是功德。”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次年(1908年),法国汉学家保罗·伯希和接踵而至。伯希和汉语流利,精通中文古籍,他的挑选更具学术针对性。他以五百两银子,从王道士处“购得”了约六千件精华写本和大量绢画、木雕等。伯希和挑选时,往往快速翻阅,专挑有纪年、带注释、或内容独特的卷子,其眼光之毒辣、搜掠之精准,远超斯坦因。
再往后,日本的橘瑞超、俄国的奥登堡、美国的华尔纳……形形sese的探险家、学者、文物贩子闻风而至。藏经洞的珍宝被以各种名义、极不对等的代价,源源不断地攫取、切割、运往海外。王道士从最初的不安,到后来的麻木,甚至主动兜售。他或许始终未能真正理解这些“故纸堆”的惊天价值,只将其视为可以换取修缮经费的“古物”。
而彼时的清政府,风雨飘摇,对西北边陲的控制力和文化责任心已降至冰点。地方官员或昏聩无知,或受贿默许,甚至有的也参与分羹。层层上报的文书石沉大海,偶尔有有识之士的疾呼也被漠视。一个人类文明史上罕见的文献宝库,就在这种自上而下的麻木、无知与贪婪,以及外来者精心包装的“学术”名义下,被系统性拆解、流散。
斯坦因、伯希和们的行为,固然是赤裸的掠夺,但其过程却披着“学术考察”、“文明拯救”的外衣。他们用少量的金钱,利用了守护者的贫困与无知,利用了当地政府的主权缺失与管理混乱,更利用了当时中国整体性的衰败与失语。他们将掠夺行为自我合理化,将自己塑造为“发现者”和“保护者”,而将原属国的权益和文明记忆的完整性,置于次要地位。
那些被运走的经卷,在伦敦、巴黎、圣彼得堡、东京的图书馆和博物馆里,得到了精心的修复、编目和研究,催生了一门国际显学——敦煌学。这固然促进了学术发展,但无法改变其来源的非正义性,以及其导致的中国学术研究长期依赖海外资料、核心文物分离的痛楚。更重要的是,这种剥离,使得敦煌文化遗产的完整语境被破坏,其作为中华文明融合创新、丝绸之路交流结晶的整体意义,在一定程度上被域外学者按照其自身学术传统和兴趣点进行了重新切割和诠释。
王圆箓不会知道,他放行的那些“研究样品”,在未来百年间,会成为中国学者心中难以弥合的伤痛,会成为国家追索流失文物名单上沉甸甸的一项,更会成为西方某些势力在谈论“文物国际主义”时,刻意回避或轻描淡写的原罪。
在那个黄沙漫天的年代,古卷离乡,带走的不只是纸张和墨迹,更是一段文明交汇的鲜活记忆,以及一个古老民族在积贫积弱时,无力守护自身精神瑰宝的深沉悲怆。
这段历史,与当下正在进行的、围绕历史解释权和文明叙事权的暗战,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可悲映照。只不过,今天的中国,已非当年那个任人宰割、连自家宝藏都看不住的沉睡巨人。清除内部的“毒刺”,抵御外部的“巧取”,正是为了不让历史的悲剧,在任何形式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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