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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冲天的火光,将钱塘的夜空烧成了白昼!
千金笑赌坊那雕梁画栋的正厅,此刻已然沦为一片火海炼狱。断裂的房梁,破碎的瓷片,烧得卷曲的象牙牌九,混杂着赌徒们失魂落魄的哀嚎与官兵由远及近的鸣锣,吵得人脑仁疼。
“轰——!!!”
又是一声巨响,爆炸的源头,那赌坊后院的地面,被彻底撕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窟窿,滚滚浓烟夹杂着硫磺与血腥的恶臭,直冲云霄。
“走!”
苏枕雪一把拉起被气浪掀飞,嘴角挂血的林寒,足尖在断壁上轻点,白衣飘飘,几个起落便落在那巨大窟窿的边缘。
在她身侧,那疯疯癫癫的老和尚晦明,不知何时已扛起被吓傻的沧浪帮弟子,另一只手拎着酒葫芦,动作滑稽,身形却快如鬼魅,稳稳地站在了另一侧。
“阿弥陀佛,好大的一个炮仗。”晦明禅师灌了一大口酒,砸吧着嘴,“霹雳堂这帮孙子,是把自己家祖坟给点了?”
苏枕雪却没理会他的疯话,一双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窟窿深处。
窟窿之下,竟是一条与钱塘江相通的地下暗河!火光映照下,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焦黑的船只残骸。一块被气浪掀飞的柚木船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船板之上,一个形如大象的奇异徽记,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万象来朝,神石归位……”苏枕雪低声念出那句古老的暹罗祝祷文,心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铁衣门,霹雳堂,竟然在勾结南洋暹罗王室,走私军火!
这背后牵扯的,早已超出了江湖仇杀的范畴,这分明是通敌!是谋逆!
林寒站在一旁,虽听不懂那古怪的鸟语,但看苏枕雪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也猜到事情绝对不简单。他更在意的,是张九重。
方才还凶悍如疯魔的铁衣门少主,在爆炸瞬间,眼中竟闪过一丝清明,随即被更深的恐惧与痛苦取代,捂着胸口,踉跄着混入逃窜的人群消失不见。那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倒像是正承受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酷刑。
..
“官兵来了,咱们快走!”林寒压低声音提醒。
“不。”苏枕雪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那深不见底的窟窿,“下面,一定还有东西。这场爆炸,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话音刚落,晦明禅师那看似浑浊的醉眼,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放声大笑:“女娃娃说得对!洒家就喜欢凑这种热闹!待我先下去,为二位探探路!”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那肥胖的身躯竟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轻飘飘跃起,朝着那数十丈深的窟窿直坠而下。下坠之势虽快,身形却稳如泰山,足尖在嶙-峋的断壁上轻轻一点,便卸去大半力道,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与浓烟之中。
“好俊的轻功!”林寒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南少林‘一苇渡江’,被他老人家用在这儿,倒也别致。”苏枕雪赞了一句,侧头对林寒道:“跟紧我。”
说罢,也是足尖一点,白衣飘飘,如仙子凌波,沿着晦明禅师开出的路径翩然跃下。
林寒一咬牙,运起莫问宗师所授的“观潮”心法,学着二人的样子,手足并用地攀着断壁,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地窖深处爬去。
地窖底下,竟是一个与钱塘江水脉相连的巨大天然溶洞。那艘暹罗走私船就是在这溶洞码头被引爆的,此刻只剩下无数焦黑的残骸,漂浮水面。
晦明禅师稳稳落在一块巨大的船板上,鼻子用力嗅了嗅,眉头紧锁:“不对,这火药味不对。寻常火药气味辛烈,但这味道里,却带了一股阴寒刺骨的腥气,倒像是从那蛟棺里透出来的。”
林寒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可是亲身感受过灵隐寺下那蛟棺的寒气,与此地的气息,确实有几分相似。
苏枕雪的目光却越过燃烧的火焰,望向溶洞更深处。那里的水面下,似乎隐约有几个巨大而整齐的黑影。
只见她自袖中取出碧玉长箫,对着水面轻轻一划。一道无形劲气破空而出,瞬间将水面的浮萍碎木划开,露出了水下之物的真容。
饶是苏枕雪素来镇定,看清水下之物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林寒更是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浑浊的暗河水底,赫然沉着十八尊通体由青铜铸就的巨炮!
那些青铜炮造型古朴,炮身巨大,镌刻着繁复诡异的兽面花纹,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在水波与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神……神机炮……”林寒舌头都有些打结。他再没见识也听过,这玩意儿是国之重器,专用于攻城拔寨,寻常军队都难得一见,更别说江湖门派。而这里,居然一藏就是十八尊!
“不对,这不是我大奉的神机炮。”苏枕雪出身将门,对兵戈之事了如指掌,一眼便看出这些青铜炮的形制与大奉军队的装备截然不同,炮身更长,口径更大,其上镌刻的兽纹,更是带着一股浓浓的南洋异域风格。
“是暹罗的‘镇国龙纹炮’!”苏枕-雪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此炮威力巨大,三炮便可轰开寻常州府的城墙。霹雳堂与铁衣门,走私这等凶器入境,其心……可诛!”
走私军火,私藏重炮,这哪里还是江湖仇杀,这分明就是谋逆!
晦明禅师也收起了醉意,一张胖脸沉得能滴下水来:“阿弥陀佛,看来这张天雄的铁衣门,早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而是藏污纳垢的狼心狗肺之窝了。”
就在三人为这惊天发现心神剧震时,变故再生!
林寒被那青铜炮上诡异的龙纹吸引,忍不住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在他伸手触摸炮身的刹那,一股与灵隐寺蛟棺如出一辙的阴寒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火山,猛地从炮身内部爆发,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钻入体内!
这股外来的寒气,就像一把钥匙,瞬间引爆了林寒体内那颗一直被勉强压制的定时炸弹!
“呃啊——!”
林寒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成碎渣的剧痛,从丹田深处轰然炸开!
他眼前一黑,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又在下一刻被煮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
更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在他的脖颈与手腕的皮肤之下,竟有无数道黑色的细线,如活物般疯狂游走、凸起,飞速勾勒出一片片细密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青黑色鳞片!
蛟毒,彻底爆发!
这些鳞片仿佛带着生命,竟要破体而出!
“林寒!”
苏枕雪一声惊呼,身形一晃,已在林寒倒地前将他扶住。手掌刚一接触,只觉得林寒的身体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那股寒气竟透过衣衫,刺得她掌心都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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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霸道的寒毒!”晦明禅师一步抢上,伸出两根肥厚的手指搭在林寒腕脉上,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不对……这不是毒!这股气息,阴寒之中,竟蕴含着一股磅礴浩瀚的生机!它不是要杀他,倒像是在……改造他!”
“大师,可有解救之法?”苏枕雪焦急万分,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晦明禅师摇了摇头,沉声道:“此非药石可医。这股力量源自上古异种,已与这小子的气血经脉融于一体。强行驱除,只会让他当场爆体而亡。唯一的法子,便是以至阳至刚的内力为他护住心脉,助他生生捱过去!”
说罢,他便要运起南少林至刚至阳的“大金刚神力”。
“等等!”苏枕雪却忽然开口阻止。
她的目光落在林寒痛苦得几近扭曲的面容上,看着那双黑色的瞳孔中,渐渐泛起一丝非人的、冰冷的猩红。她知道,若是任由这股力量侵蚀下去,林寒即便不死,心智也必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吞噬,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初见时还带着几分莽撞,在骷髅屿却能吼出“粉身碎骨也要洗刷冤屈”的少年会落得那般下场,她的心,便如被针扎般刺痛。
苏枕雪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大师,请让开。”
她将林寒平放在地,随即盘膝坐在其身后,伸出雪白晶莹的右掌,轻轻贴在了林寒的后心“灵台穴”上。
就在手掌与林寒身体接触的刹那,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苏枕雪的掌心,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色光晕!而她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也浮现出一片片赤金色的、宛如龙鳞的华美纹路,自手腕处一路向上蔓延,直至隐入衣袖之中!
一股温润平和,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暖流,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渡入林寒体内。
这股力量,正是苏枕雪与生俱来的龙血之力!
此力一入林寒体内,那股原本狂暴肆虐的至阴寒毒,竟如老鼠见了猫,瞬间变得温顺起来,不再疯狂冲击经脉,而是被那股龙血之力引导着,缓缓归于丹田气海之中,盘踞不动。
林寒身上骇人的青紫色渐渐褪去,皮肤下的黑色细线与鳞状纹路也随之隐没。他那痛苦扭曲的面容慢慢舒缓,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然平稳。
“这……这是……”晦明禅师看得是目瞪口呆,一双醉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龙……龙气!至纯至正的真龙之气!我的佛祖姥姥啊!女娃娃,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苏枕雪没有回答,她此刻同样心神巨震。她只知自己血脉特异,却从未想过,自己体内的力量,竟与这源自蛟棺的寒毒,有着如此奇妙的共鸣与克制关系。当龙血之力接触到寒毒时,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像是君王遇到了叛逆的臣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其瞬间镇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与这少年之间,与那神秘的蛟族之间,到底存在着何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然而,施展龙血之力为林寒镇压寒毒,对苏枕雪的消耗也极其巨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的脸色便已苍白如纸,额上渗出细密的香汗,身子亦是微微发颤。
“女娃娃,快收功!”晦明禅师看出不妥,急忙喝道,“你这法子只能镇一时,镇不了一世。再强耗下去,你自己也要元气大伤!”
苏枕雪银牙一咬,正待收功。
就在此时,溶洞之外,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兵刃甲胄的碰撞声,比之方才的霹雳堂喽啰,更为整齐,也更具杀气。
“快!封锁所有出口!千户大人有令,今夜此地,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镇海司的人马!严世藩的动作,竟快到如此地步!
就在晦明禅师准备带人突围之际,一个身影,如鬼魅般从溶洞深处的另一条暗道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是张九重!
他浑身湿透,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
“爹……你骗我!你竟然用我的血……去喂养那些……那些怪物……”他嘶吼着,状若疯魔。
然而,他还没跑出几步,七八道黑影,如同从地狱里钻出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暗道中窜出,手中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招招致命,直取张九重周身要害!
是死士!他们的目标,不是活捉,是灭口!
“阿弥陀佛!”晦明禅师一声佛号,身形一晃,已挡在张九重身前。他一套看似颠三倒四、实则奥妙无穷的“醉罗汉拳”施展开来,拳风呼啸,竟将那几名顶尖死士尽数逼退。
“走!”晦明禅师对着苏枕雪大吼一声,扛起半死不活的张九重,向着黑衣人来时的暗道反冲了过去,“女娃娃,这小子的秘密,比咱们想的还大!我去追查真相,你带那小子,从水路走!快!”
苏枕雪当机立断,扶起依旧昏迷的林寒,对着晦明禅师的背影重重点头,转身跃入那条连接着钱塘江的走私水道,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晦明禅师的“醉罗-汉拳”大开大合,逼得那几名黑衣死士节节败退。他故意卖个破绽,一拳打伤其中一人,正要擒拿拷问。
那受伤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竟想也不想,反手一刀捅进自己心口,同时咬碎了口中毒囊!
其余几人见状,亦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尽!
晦明禅师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他们口中流出的黑血,那张总是带着三分醉意的胖脸,彻底沉了下来。
这背后,到底是一个何等恐怖、何等严密的组织?
而另一边,苏枕雪带着林寒,在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中随波逐流。她看着身旁这个因为自己而卷入这无尽风波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曾泛起金色龙鳞的手掌,心中一片茫然。
龙鳞……
这个词,不仅仅是指向张九重那扑朔迷离的身世,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自己,以及林寒身上那更加深不可测的宿命。
龙鳞照肝胆。
这谶语般的章名,究竟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夜起,她与这个名为林寒的少年,命运已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死死地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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