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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录午饭是在师公府上用的,太夫人还亲自下厨给他加了菜。
味道怎么说呢?幸亏只是加菜……
吃饭时,李东阳还是停不下来地忧国忧民道:
“朝政已然这般乌烟瘴气,民生更是苦不堪言。刚开春,各地便闹起了春荒……去年冬天大旱,冬小麦几乎颗粒无收,如今各省都有百姓流离失所,很快就要饿死人了。”
“可刘瑾为了克扣开支,竟把赈济粮款都给削减了,只轻飘飘一句‘劝谕富户捐粮’便了事。这能有什么用处?”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愁苦道:
“偏生他还以修豹房为由,令各地太监加紧搜刮,丝毫不知体恤!这样下去,怕是要激起民变啊!”
苏录听得心头沉甸甸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行了,弘之头回来吃饭就听你说这些,吓得他以后不敢来了。”朱夫人喝止了李东阳。
“好好,吃饭吃饭。”李东阳便悻悻端起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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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苏录告辞,李东阳也要回内阁了。伴食宰相也是宰相,浮生偷得半日闲已经是极限了。
临别时他对苏录道:“你不要误会,老夫说那些不是让你去直言劝谏……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是想让你明白,刘瑾倒行逆施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他目光殷殷地望着苏录:“你只需将这些记在心里便好。眼下最要紧的,是好生维系与朱寿的关系,争取早日能潜移默化影响皇上一二。”
说着李东阳叹口气道:“唉,我们这些老朽真是不中用,居然还要指望你个小后辈。”
苏录闻言,忍不住瞥了李东阳一眼。自己的感觉没错,师公忍辱负重之外,确实还婊婊的……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伴食宰相’的骂名,师公果然当得。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吐槽一下,并没有失去尊敬。师公又不是为了他自己,婊一点怎么了?
离开李阁老胡同,苏录见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了,本打算在什刹海逛逛,却见张永急匆匆地骑着马找来了。
“会元郎快跟咱家去吧,小爷等着你呢。”张公公急忙道。
“好。”苏录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朱寿居然让自己等了一天,也不知道他在寻思什么。
“朱小爷这两天茶不思饭不香,好像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回去路上张永轻声问道:“到底啥事?”
“抱歉世伯,这不能乱讲。”苏录便正色道:“总之绝对不会不利于世伯。”
“我当然放心你了。”张永点点头,沉声道;“只是那刘瑾最近动作不小,招招都是冲着咱家来的,我不得不防啊。”
“怎么讲?”苏录问道。
张永便将李东阳说的那两件事又讲了一遍,但在张公公的解读中,那都不是冲着文官,而是冲着他来的。
“让镇守太监当巡抚,他也真是想得出来。”张永叹气道:“原先各省太监只是镇守,而不管事。一旦当上巡抚太监,一省军政大权在握,权势何止膨胀十倍?”
“确实。”苏录点点头。
“这事儿一旦成了,所有的大太监冲着那巡抚的位子,还不都得往死里巴结刘瑾?我这边就得树倒猢狲散咯!”张永忧心忡忡道:
“至于第二条,那就更没跑了。我好容易把谷大用拉过来,让西厂抗衡东厂,他又要再设个内行厂,这不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嗯。”苏录颔首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世伯尽管吩咐。”
张永是他和朱寿之间的纽带,可不能被刘瑾干掉。
“唉,算了。”张永却摇头道:“是我告诫你不要求那小爷的,我不能给你惹麻烦啊。”
“世伯哪的话,咱爷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切都得从大局出发。”苏录却正色道:“你就说这两件事哪件对你危害最大吧,我看能不能不求那小爷给你办了。”
“唉,自然是让镇守太监当巡抚了,”张永道:“内行厂虽然会让我难受,但并不致命,反而会让我那帮儿孙更团结。”
“好,那我试试看,能不能给刘公公把这事儿搅黄了。”苏录便小声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贤侄,你可千万别勉强。”张永感激不尽道:“不管成不成,世伯都记你这个情。”
“不成记什么情。”苏录笑笑道。
~~
一回自家小院,苏录就感觉气氛不对。
朱寿加强了戒备,连他爹和他哥都撵去会馆了,张永也没跟着进来,整个小院里就只有他两个人。
“这是要干啥?”苏录无语道:“我爹我哥碍你啥事了?”
“因为我是代表皇帝向你请教。”朱寿正色道:“皇上对你那天说的血税很感兴趣,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具体的方略?”
“有的。”苏录点点头,也正色道:“但前提是皇上要先能驾驭百官。”
“你明明说的是,皇上驾驭百官的前提,是有人交血税……”
朱寿郁闷道:“你这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啊?”
“并非如此。”苏录却摇头道:“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则是前者的条件。这两者还是不同的。”
“……”朱寿两眼一直,闷声道:“你就说怎么做吧。”
“说来话长,但也没法长话短说。”苏录道:“这是一个非常系统的工程。”
“讲,我今天来就是要听个明白的!”朱寿大马金刀坐下,发狠道:“细细道来吧!”
“好。”苏录点下头,略一组织语言道:“韩非子说,天子治国的体系,是由‘法、术、势’三道组成的。”
“你说得对,但就像跟人说,好好学习就可能像你一样中会元。话是没错,但没用的。”朱寿闻言有些泄气。
“那是因为别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具体一步步该怎么做。”苏录淡淡一笑道:
“如果你是皇帝,悟性又够,还有我这样的明白人辅佐,驭臣安邦、富国强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细说。”朱寿又来了兴致。跟苏录交朋友的乐趣之一,就是心情可以像荡秋千一样忽高忽低,令人欲罢不能。
“之前各朝各代外儒内法者,或是只学商君之法度约束,或是只重申子权术制衡,或是只追求慎到的权势集中。之所以结果不尽人意,是因为执其一而偏废,殊不知此三者相辅相成——势为根基、术为抓手、法为准则,缺一不可!”便听苏录侃侃道:
“当然,一切要从实际出发,量力而行。以眼下局势,切不可三者齐推,没那个实力明白吗?”
“的确。”朱寿老老实实点头。
“所以要有先后主次,先易后难——先用术、再立势、后定法。太祖皇帝便是绝佳例证,他老人家先以用人御下之术,令天下英才效死力,方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就此彻底立住了势。这才立千秋法度,定万世之基,方能成功!”苏录说着沉声解释道:
“这是因为没有术,势难稳固;没有势,法成空文。待术成势稳,法方能落地生根!”
“说得挺好,至少听起来很有道理。”朱寿眼神一凝,身子往前凑了凑:“那你就先说说,这‘驭臣之术’当如何?”
“驭臣之术,核心四点十六个字——亲信耳目、定分责实、赏罚自专、平衡牵制!”便听苏录一字一顿道:“这四条依然是从易到难。”
“亲信耳目怎么讲?”朱寿彻底来了兴致。
“亲信耳目最简单,就是皇上在朝堂要有自己人。”苏录便道:“‘自己人’是一切驭臣之术的抓手,是君主将权力落到实处的关键,也是平衡牵制的重要支撑。”
“嗯嗯,这是掏心窝子话。”朱寿不禁高兴道:“所以皇上为什么会重用宦官,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是皇上的自己人。”
“太监是可用的,跟文官不同,他们一切的权力都来源于皇帝,而且没有后代,所以只要不给他们兵权,就不会威胁到皇权。”苏录必须异常谨慎地处理这一段,以免重蹈刘健谢迁等人的覆辙。
“好好好!”朱寿兴奋地拍着苏录的肩膀道:“你果然跟他们不一样,脑袋没有长在屁股上!”
“你得好好学学怎么夸人……”苏录嘴角抽了抽,话锋一转道:
“宦官能充当皇上的抓手,帮着制衡文官。但宦官也有严重的局限性,一来他们读书太少,指望他们治国理政,国家也就离完蛋不远了。二来他们无血气之勇,更不懂带兵打仗,所以他们的定位应该是皇权的爪牙和耳目,起到威慑和监督的作用,而不是让他们直接参与军国大事!”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朱寿挠挠头,完全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确实没有靠太监治国打仗的,但你也说了,他们至少是可信的。”
说着叹了口气道:“除了他们,皇上还能靠谁呢?”
“治国当然要靠文官,打仗当然要靠武将,皇帝在文官武将中都要有自己人才行!”便听苏录振聋发聩道:
“没有自己人就去培植,培植起来不就有了吗?!”
“可你也说了,文官跟座师更亲,他们还会跟着老师和皇上作对呢!”朱寿愤愤道。
好家伙,终于又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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