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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重生凤倾天下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五十七章: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东西第五十七章: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东西
兰裔轩微侧过身,弦月抬头,光洁的下巴昂起,划出静幽的弧度,精致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嘴角上扬,同样是讥讽,却少了往日的冰冷,不难看出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弦月向前走了两步,单手挡住自己的额头,盯着明月,每个地方,月亮都是一样的。
突然转过身,凑到兰裔轩跟前:“兰公子,这海棠苑的月亮哪里不一样了?”
兰裔轩俯身,可以清楚的瞧见那乌黑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投下点点斑驳的黑影,一排过去,很是整齐。
他的眸,静静的凝视着弦月,那温和而又空濛的眼眸,像极了天上的皓月,仿若能将漆黑的给照明了一般,他弯着腰,笑了笑,他笑的时候,鼻尖温热的气息喷在弦月右边的脸颊,弦月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慌忙缩回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满的瞪了兰裔轩一眼:“兰裔轩,你的口水喷到我脸上了。”
心里,却觉得怪怪的,虽说这兰裔轩所住的兰宣院距离海棠别院是最近的,不过这大半夜的,磐城的夜里本来就冷,这寒冬腊月的,任谁都不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赏月的。
弦月绕过兰裔轩的身边,在他的对边坐下。
他们二人身处的位置是个拱状的小门,虽说是小门,却也有三米宽的位置,中间摆着两个圆圆的大理石凳,弦月背靠着身后的小门,双脚悠闲的放在大理石凳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看着兰裔轩:“兰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战枫呢?”
依着兰裔轩的善心仁义的侠名,那样的情况,他定然不会拒绝赴宴的,向来是参加宫宴的时候半路借故溜出来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种事。
她心里其实挺同情白战枫的,他一直把兰裔轩视为情敌,今日过后怕是更甚,时时防备,却比起手段,他根本就不是兰裔轩的对手,若是被他知道她与兰裔轩二人今晚见面了,怕有会气的面红耳赤了。
兰裔轩勾唇,那向上扬起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得意:“多喝了几倍,我已经让雷云雷安送他回去休息了。”
“兰公子智谋无双,美人怎么没留你在皇宫?”
兰裔轩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手绢,放在另外一张圆凳上,这才坐下:“我一介江湖草莽,怎么能入得她天朝公主的眼?”
可那模样,哪里有半分惋惜之意,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可惜啊,我不是轩辕的世子。”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探着身子,从他方才站着的位置捞出两个酒罐子,一只手一只,直接抛给了弦月。
弦月一看那罐子的形状,就已经开始兴奋了,朱红的色彩,那颜色,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看到就会忍不住两眼放光。
她将放在圆凳上的脚收回,身子前倾,稳稳的接住兰裔轩抛过来的罐子,用嘴巴将封口扯开,闭上眼睛嗅了嗅,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探进去,睁开眼睛,看着兰裔轩,眯成一条直线。
“是兰国的凝霜浆。”
兰裔轩点了点头,弦月一只手怀抱着酒罐,另外一只手托着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晚上她就希望哥哥给她的茶是酒来的。
两灌酒下肚,弦月的神色依旧清明,两边的脸颊因为酒色的渲染,微微的有些酡红,清亮的眼眸微微的有几分迷离,十分惑人。
弦月放下手中的酒罐子,打了个酒嗝,越看兰裔轩,越觉得顺眼,相貌堂堂,气质高贵,完全没得挑的,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还有没有了。”
绕过兰裔轩,走到他方才取酒的位置,扒开枯黄的草丛,什么都没有,她转过身,看着兰裔轩,一下子觉得那了然的笑容实在有些刺眼,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打上几拳:“就没有了?”
弦月意犹未尽,舔了舔舌头,还残留着那美酒的香味。
“你想带着一身酒味去见你哥哥?”
兰裔轩的手指放在膝上,一下一下的,规律感十足,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
弦月收回放在草丛中的手,起身在兰裔轩的跟前停下,故意拍了拍手,将手上的黄土溅在他华丽的紫衣上,得意的哼了一声,在另外一张小圆凳上坐下。
“你知道我会来?”
她的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凳上,双腿在兰裔轩的跟前晃悠,眉头微微拧起:“既然知道我不能喝的尽兴,就不该诱惑我。”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兰裔轩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弦月你好不容易与兄长团聚,这样的美事,岂能不好好庆祝一番?”
弦月坐直身子,眼睫微垂,脸上的笑容微扬,看着坐在正对边的兰裔轩,温文尔雅,器宇轩昂,雍容高贵,小门的四周,是枯萎的树木,光秃秃的,枝头上,便是败落的黄叶也没有,隔着清冷的月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夜风中,微微的摇晃着。
这个人的外表,太具迷惑性,又是那般的善解人意,又有几个人能抗拒的了呢?
弦月轻笑了一声,身子后仰,头枕着手,靠在小门的边缘,仰望着天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对我花的那些心思特别值?”
她问的直接,丝毫不拐弯抹角,兰裔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顿,追着弦月的视线,抬头眺望星空,温和的眼眸像是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顷刻黯然,却又很快恢复了自然,望着似笑非笑的弦月,脸上的笑容绽开,像是陡然间盛开的烟火,灿灿烂的炫目。
“我不知道兰公子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云烟公主广读诗书,难道没听说过英雄不问出生吗?周朝的开国君主不也是平民出身吗?杀过猪,也干过苦役。”
悠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的清晰。
耳畔,忽有疾风飘过,弦月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兰裔轩,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滚烫灼热,根本就分不清楚。
“在弦月的眼里,我是英雄吗?”
他唇瓣的笑容很大,弦月在那双变幻莫测的眸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一贯清冷的声音,竟隐隐的也带上了笑意,心,猛然一震,想也不想,直接用还沾了黄泥的手推开他的脸。
兰裔轩看着弦月收回的手,眉头微微的拧起,拍了拍脸上的灰尘:“你干什么?”
虽然那神情并无任何异样,不过弦月还是从他的声音听出了隐隐的懊恼,她舒服的躺着,十分受用,显然,这样的兰裔轩娱乐了她,对于有严重洁癖的兰裔轩来说,他没发火,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事离那么近做什么?”
弦月弓着双腿,那清亮的眼眸万分无辜,仿佛这一切都是兰裔轩的错。
她微抿着唇,双眸含笑,将兰裔轩上下打量了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哪里像英雄了,我那是打比方,打比方懂不懂?”
说到最后,弦月竟不由的笑出了声,敛住脸上的笑意,她的神情十分认真,看着兰裔轩:“兰裔轩不是英雄,不过可比英雄厉害多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腿在半空中悠闲的晃悠,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大喇喇的,一定很没形象,若站在她身旁的不是兰裔轩而是白战枫的话,他一定会大声苛责自己,坐没坐相,然后打掉自己晃悠的双腿,强逼着自己坐好。
“这世间有多少英雄,能将那些诸侯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云烟公主是个聪明的女人,兰公子若是将之前在燕国所谓告诉她的话,莫说你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兰裔轩,便是一文不名的乞丐,她也会重新考虑的。”
宁云烟会这样选择,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她没有选择自己心中所爱的君品玉,是因为不满他的江湖身份,兰裔轩也是同样,在天下武林面前,她因为哥哥失尽了颜面,还有白战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眼里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风弦月,她高傲的自尊,怎么会允许自己倒贴上去?就只剩下轩辕昊,那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他仍然不会去拒绝宁云烟。
出嫁从夫,或许每一个女人都会那样做,直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爱情可以让人如此偏执疯狂,她不会因为任何人背弃哥哥,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轩辕昊与哥哥为敌人,那她的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准轩辕昊,但是宁云烟不一样,为了她心底的信仰,她会背弃周朝,背弃她的亲人,站在轩辕昊的一边。
弦月掰着自己的手指,仰头看着灰黑的夜空,泛着点点的白光,凝眉思索:“不是重新考虑,而是一定会选择你。”
弦月侧着身子,手指着兰裔轩,却发现他已经在她的身边微微蹲着身子:“为什么?”
他虽是在问,眸光的深处却没有半点好奇疑惑,隐隐的,那清波荡漾,在月光下,竟泛着点点的暖意还有一些她看不懂你的情绪。
弦月被他看的有些受不了,只得坐直了身子,兰裔轩这才直起身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弦月怒了努嘴,想让自己坐起来就直说嘛,干嘛还来那一招,弄的她不舒服。
弦月瞪了他一眼,想到了四个字,明知故问。
兰裔轩笑了笑,也就没有继续,他自然明白弦月想的是什么,指的又是什么。
那是个高傲而又虚荣的女人,她想要找的不过是维系自己高高在上的人而已,这些,轩辕昊能给,兰裔轩也同样给得起。
面对强势而又强大的轩辕昊,她只能选择依附,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他一个江湖草莽,若是能娶到王朝公主,在她看来,便是攀上了高枝,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而她,对着自己,至少还能颐指气使,何乐而不为呢?
“为什么不争取?”
弦月盯着兰裔轩,那还是近乎审视的眼神,她不明白,为什么兰裔轩没有那样做呢?既然都已经搅进了朝堂的局,为什么要放过呢?甚至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轩辕昊,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双重损失,她觉得她一点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兰裔轩望着天空,今晚的月色很好,却浩瀚的天空,就只有几颗星星,零零散散的缀于漆黑的夜空,环绕在月亮的周围。
夜里的风吹来,头顶上方的树枝晃动,打在脸上,疼的厉害,他看着弦月,白衣素颜,十分的单薄。
他笑了笑,走到她的身后,颀长的身影,随着身后的枝干一同晃动,越发的修长,紫衣飞扬,刚好可以挡住身后呼啸而来的风,他笑了笑,有几分自嘲。
弦月身后,别过脑袋,在他的跟前晃了晃手,仰头:“兰裔轩,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兰裔轩笑着,在弦月略有些诧异的神色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弦月的眼眸蓦然睁大,盯着兰裔轩,那温和的眸,在月光下,盈满了一点点,细碎的光芒,像是夜里洒在湖面上的星辰,波光粼粼,似笑非笑向上勾起的唇,说不出的认真。
兰裔轩看着她瞪大的眼眸,脸上露出的似为满意的神情,凑近弦月:“你也是公主,你会怎么选择?”
他的唇几乎贴在弦月的脸上,他靠近一点,弦月就向后退,她的腰被兰裔轩揽着,她的胳膊也被他抱着,退无可退,她的睫毛颤了颤,心里有种错觉,如果他再凑近,他的唇就会贴近她的脸了。
她的眼越瞪越大,里边闪烁着名为无措的光,她看着兰裔轩,秉着呼吸,深深的凝视,这个样子的兰裔轩,是她不认识的。
对呀,她也是公主,这样的高高在上,可她却莫名的觉得悲凉,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那一个镶着金子的名号而已。
她盯着他的眸,那里边盛着的温柔深情,是弦月未曾见过的,那样的坚定,那是雄鹰在看到猎物时,势在必得的神情。
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放弃了宁云烟,可这样做,他还是亏了,她宁云烟是周朝的公主,她才是正统。
她伸手,挡住自己的眼,不去看兰裔轩,深吸一口气,突然笑出了声,笑过之后,一字一句,冰冷而又生硬:“放开。”
兰裔轩唇瓣的笑容跟着消失,他想也不想,竟真的如弦月说的那般,松开了手。
弦月整个身子都靠在兰裔轩的手臂上,她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松手,向后倾斜的身子因为失去了依托,直接朝后边栽了过去,呈大字倒在地上。
“哎呦。”
弦月叫了一声,拍了拍自己摔的生疼的屁股,凶狠的瞪着兰裔轩,他在生气,虽然他的表情如初,脸上的笑容比以往看到的还要灿烂,可弦月就是知道,他在生气,但是她却觉得莫名其妙,他生个什么气。
兰裔轩悠闲的站在原地,面对弦月吃人般的眼神,他笑的越发灿烂,只是与方才相比,那看起来温和实则冰冷的笑容多了几分愉悦。
“是你让我放手的。”
如玉般的声音,一副我不过是在成全你的好人模样,看着让人越发的窝火。
弦月一肚子的火,不过喝了酒后的脑子却依旧十分清醒,和兰裔轩这种人置气,到最后你只能看到那个人笑着看着你活活被他气死。
她拍了拍屁股,这样的疼痛,完全在她承受的范围,她双手环胸,月光下,那微微燃着醉意的眼眸越发的清亮,眉间的朱砂,美丽而又惑人。
“兰公子,你去死吧。”
她的声音轻而柔和,看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兰裔轩,挑了挑眉:“兰公子,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兰裔轩看着拼命隐忍着怒气的弦月,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想要调教,却碍于对方是只能将她吞进肚子的狐狸,生生的忍下了怒气。
那清亮的眼眸,火光隐隐跳跃,两边的脸颊越来越红,像是夕阳西下时的晚霞,比任何胭脂都都还要好看。
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真毒。
“弦月,你真的是公主吗?”
他啧啧出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弦月昂首挺胸,鼻子都在哼哼出声:“你不是问我的选择吗?”
她叉着腰,眉梢眼角皆是怒火:“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选择你。”
兰裔轩的眉头不由的皱起:“弦月,生在王室,你觉得自己可以选择吗?”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可是她却已经将那星星的火苗亲手给熄灭了,凤国的王室单薄,这一代就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她不让凤久澜娶宁云烟,就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弦月,这是乱世。”
兰裔轩没有看弦月,摊开的掌心向上,不断的举起,一瞬间,整个夜空仿佛都在他的手上。
多少人希冀自己生在王室,安享富贵,这是乱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的乱世,她,贵为公主,除了政治联姻,别无选择。
“兰公子。”
弦月重重的叫了声,站在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兰裔轩的侧脸,沉浸在月光下,像是被漂染过的上等美玉,质朴无垢,风华无双。
她一直都知道,同为江湖中人,兰裔轩和君品玉是不一样的,通神的贵气,她只在同为世子的轩辕昊身上看到过,他们两个才是同类的人,至少在这乱世,他们同样野心勃勃。
兰裔轩转过身,两人的视线在星空下对上:“我是公主没错,我也虚荣,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份虚荣,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交换,这样的头衔,对我来说,有或者没有,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纵然不是凤国的公主,我照样能在这乱世立足。”
对,没错,她和宁云烟一样都是公主,但是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宁云烟没有了周朝,或许就会变的一文不值,但是她不会,她从小就不在凤国的王宫长大,如果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弦月,她只会活的更潇洒。
“我的选择很多,并非非你不可。”
对呀这样的结果,弦月十分得意。
“白战枫吗?”
他的口气笃定,仿佛弦月一定不会选择白战枫一般。
弦月见心思被兰裔轩看穿,呵呵的笑了两声,兰裔轩也笑,那双氤氲隐含着怒气的眼眸,仿若有清晨的阳光破云而出,射进了他的眼底,冲去了一切的阴翳。
诚如兰裔轩所猜的那般,尽管白战枫是楚国第一大家族白家未来的继承人,在江湖上也颇为地位,但她从未想过会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是在梨花山上呆的太久了,她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别人约束,她很难对一个喜欢时时刻刻在她耳畔念叨的人有好感。
她知道,白战枫喜欢的是弦月,而不是凤国的羲和公主,这一点她很感激,这样不为权势动摇的男人很少了,他们并不适合,毕竟相识一场,这样来说,就已经很好,她相信,若是将来凤国有难,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兰裔轩,我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哥哥也是一样,江山如画,引得无数英雄竞相折腰,但是对我来说,我只希望哥哥的身体能够早日好起来。”
弦月笑着遥望着夜空,嘴角带着满足而又向往的笑意:“人要学会知足,太贪心的话,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生在帝王家,又是这样的乱世,我们确实有太多的无奈,但是,我不想争,谁爱这个天下谁便拿去好了。”
弦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淡然而又从容,天下在她眼里,仿佛连一瓶酒都比不上。
“你和轩辕昊两人爱怎么争就怎么争,我保持中立。”
兰裔轩嗤笑出声,他的眸光平静,看着弦月,嘲笑着她的无知:“你想中立就可以中立了吗?”
他平静的眸光蓦然锋利起来,像极了出鞘的宝剑,直直的朝着弦月心口的位置刺去,她向后退一步,他便向前进一分,步步紧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别人只会把你的中立当成坐山观虎斗。”
弦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些话,不过都是拿来气兰裔轩,她想告诉他,她凤弦月并非非他不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模样。
虽然知道到最后都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她还是希望凤国不要卷入战争,战争有多残酷,她虽然没有亲上过战场,但她不可能一无所知。
“弦月,你才智身手过人,你认为谁会让你独善其身呢?”
弦月看了兰裔轩一眼,纵观现今天下,六国各自为政的局面已经结束,凤国的王室凋零,哥哥病弱,天下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她若是养在深宫什么都不懂的公主还好,可江湖武林,还有说不知她凤弦月的美名呢?
哥哥他虽无争夺天下的野心,但是他和自己是不一样,他是凤国的太子殿下,他从小就肩负着重担,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太子,凤国卷入战争,她不忍看到他夜不能寐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像他说的,月儿,要是我们生于太平盛世那该有多好,她也那样想,若生在文景年间,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
若是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听哥哥的话,早早的回雪桑殿,若是她没有落水,他们不必分开十年之久,哥哥的病情也不会加重。
十年,十年,弦月恍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两世为人,她始终没能得到自己渴求的幸福童年。
“若是我愿意将凤国拱手相让呢?”
弦月挑眉:“兰裔轩,我不关心谁是皇帝,我甚至不在意凤国百信的死活,我对他们没有感情,我不想看他们吃苦那是因为哥哥,他爱民如子,必定不会舍得凤国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轩辕昊已得了周朝京畿,有云烟公主,将来举事,他便是正统,至于楚国,白战枫他对这天下也没兴趣,我会试着说服他,你手上捏着的不过是对燕国的恩情而已,他们不会笨到拿鸡蛋撞石头。”
若是能还天下一个太平,哥哥就不用烦心这些事情了,等她将药找全,她就让君品玉一起将哥哥的病治好,今后陪在他身边。
兰裔轩恩了一声,突然笑了:“这样的话,从凤女的口中说出来,真让人感到意外。”
弦月也只是微微的有些错愕,那日的话,他果然都听了去:“兰公子相信这些?”
兰裔轩伸出手指晃了晃,凑近弦月:“我不相信。”
弦月已经习惯了他的靠近,任由那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不躲不闪,站在原地。
“不过现在,我愿意相信了。”
弦月微低着头,盯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似讥非讥。
“弦月,这天下的形势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白家虽是楚国的第一大家,这样的事情,也容不得他做主,他的势力在大,就算是上边只是个空壳子,可那空壳子也在他们的身边压着,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就算白战枫同意,楚国也不会是轩辕昊的。”
弦月瞪大眼睛,兰裔轩已经从她的身边离开,身子站的笔直,斜眼看着弦月:“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他笑了笑,越发得意:“还有兰国。”
弦月忽然间觉得,夜里的风好冷,吹在身上,她居然冷的咯咯发抖,他看着那个人,一脸温和的模样,越看越觉得陌生,越看越觉得恐怖。
“凤女吗?我师父说他是循着紫微星找到我的。”
帝王星吗?弦月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都在打颤,怎么都笑出不出来。
“你就那么想要这天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拼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的厉害。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若生在始帝那个朝代,我会和我的祖先一样,在那样的乱世,领千军万马纵横天下,你站在城墙上,指点江山,看着昔日的敌人一一倒在自己的脚下,但是,我必定不会让自己屈居始帝之下。”
弦月静静的看着兰裔轩,一身紫衣飘扬,与自己肩并肩站着,就说是这等激昂之语,他的口气却依旧温和平静,没有丁点想象中的慷慨激昂,自信从容,让人折服。
“弦月,你信吗?我会是人人爱戴的好皇上。”
他转过身,看着略有些失神的弦月,温和浅笑。
弦月没有回答,但是她的心告诉自己,她信,一直都很相信。
温和亲切,就像是盛开的莲花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世人,只会仰视着看他,想亲近却又不敢,隔着重重的距离,只能看到他的好,明明是阴险狡诈的狐狸,可大家都把他当成善心仁术的大侠。
这样的人当皇帝,必定是万众一心,老百姓的精神生活应该会高上许多吧。
这样的一个好皇帝。
“那兰公子能许给我什么好处?”
弦月极力压抑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故作平静道,可紧皱的眉头,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一国之母?”
弦月忍不住笑出了声,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那笑声里有太多苍凉和不满,她盯着兰裔轩,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而后转过身,仰望着星空。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而这样的决定,让她如置冰窖,满腔悲哀。
她有些后悔,夜里风这么大,她不好好的在自己的房间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如果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一切,她或许能够预料,早一点知道,或许她能劝着自己坦然的接受,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清楚,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奢求,不是吗?
“兰裔轩,我要是愿意,可以像你和轩辕昊一样,驰骋沙场,争夺天下。”
她望着天空最亮最亮的那颗星星,任由她灼痛自己的眼。
“你要你的锦绣江山,我要我的自由自在,我不管你做什么,我凤弦月以羲和公主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事成之后还我和哥哥只有,善待凤国的百姓,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阻碍你的事情,凤国,你要,那便拿去好了。”
兰裔轩眸中冷锋一闪,狠狠的打掉弦月挡住眼睛的手:“我以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兰裔轩盯着弦月,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弦月的头被他固定住,只能与他对视,这一刻,她真的庆幸夜里有这么大的风,能在一瞬间,将潜藏在眼底不该有的东西风干。
她盯着兰裔轩,视线还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动心,心头蓦然一跳,他的掌心灼热,被他托住的后脑勺,突突跳的厉害,那灼热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尖最敏感的位置。
“弦月,我也有最想要的东西。”
兰裔轩近乎呢喃出声,声音低沉,带着别样的温柔,那温和的眸光,在清河的月光下温柔如水,弦月微微的有些发懵。
他想要的不外乎这锦绣山河,他若是想要,没必要…
“兰裔轩,你到底是谁?”
弦月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挥开他的手,不过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没有摔在地上,而这一次,兰裔轩也没有如她想的那般,直接松开了手,他的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肩没放。
兰裔轩盯着她的眼,张口语言,身后忽悠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公主。”
“公主。”
是轻痕,他这么着急,莫不是哥哥出什么事了。
弦月想也不想,直接挥开兰裔轩放在肩上的手,急忙忙跑到他跟前:“轻痕,是不是哥哥出什么事了?”
云轻痕点了点头,他炮的很急,应该是一路寻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公主,你快回去吧。”
云轻痕还想说什么,弦月已经松开他的手,朝着海棠主苑的方向,闪电般的离开。
兰裔轩见状,看了云轻痕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八章:哥哥,你的月儿回来了
弦月赶回海棠主苑的时候,房门的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他们一个个垫着脚尖,仰着脖子,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弦月四处扫了眼,压根就没发现凤久澜的踪影。
原本空荡荡的院落,夜里,只有那些枯萎败落的枝干,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黑影,随风摇曳,像是鬼魅一般,十分骇人,还有喧闹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可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弦月也听不清楚,她停在原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下越发觉得不妙。
她想也不想,挤进人群,一瞬间怔在了原地,她觉得鼻子酸涩难受,她单手胸口的位置,只感觉那个地方剧烈的跳动,生生的痛,痛的让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紧皱。
凤久澜站在房门口台阶的位置,他的身上还穿着弦月离开前的玄色外裳,衣襟是敞开的,腰带也松开了,松垮垮的,可以看到里边明黄色的内衣,那颀长的身姿,显的越发的瘦弱,仿佛风一吹,真的就会倒下一般。
他的发丝凌乱,胡乱的披在脸上,挡住那张白的有些骇人的脸,夜风吹来,卷起他的发,清朗的月光,鼻尖是薄薄的汗。
“月儿呢?”
“我的月儿去哪里了?”
“你看到我的月儿了吗?”
此刻的凤久澜褪去了往日的冷静和冷漠,那梨花般的少年,只剩下满脸的焦灼,像是个丧失了理智和意识的疯子般,逮着人就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月儿?”
他问的时候,满脸的希冀,可在那人摇头的时候,眼底的光芒一点点褪去,然后他不死心,指着眉心的位置:“这里有朱砂的,眼睛很亮很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很漂亮的。”
在他看来,那眉间的朱砂是他月儿独有的标志,那有着朱砂的弦月是世间最漂亮的女孩。
那个人有摇了摇头,凤久澜失望的送开了他的手,又去找另外一个人,也不知问了多少人,那眼底再也燃不起光芒,他便再也不问,喃喃自语,清澈的眼眸只剩下一片死灰。
而那些人,却像是看热闹一般,神情淡漠,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儿!”
“月儿!”
凤久澜环顾四周,猛然跑回房间,四周又开始安静了下来,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里边翻箱倒柜的声音,透过敞开的门,还能看到四处乱跑的凤久澜。
弦月没看其他人的表情,她不知道他们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态,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闹剧,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和朋友吃饭喝酒的时候,这还会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弦月站在原地,她想冲上去,紧紧的抱住那个人,轻声安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全身僵住,无法动弹半分。
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有些时候是不受理智支配的。
她觉得今晚的月亮真的太亮了,记忆中的那张脸越发的苍白,那双如三月梨花般的眼眸通红通红的,像是一把锋利的箭直直的插在她胸口的位置,痛的她只知道掉眼泪。
梨花盛开,可看着现在的凤久澜,她忍不住想到从枝头凋落的梨花。
她站在那里,看着在屋内穿梭的那道玄色身影,任由那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像是被火烫了一般,似要将她整个人一并燃烧了。
大脑,在那一瞬是空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她只是想哭,十年的时间,这样的冲动,不是没有过,只是从来没有这次的强烈,惊涛骇浪,兜头兜脑,直直的朝着自己,然后被淹没,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舌尖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轻痕!”
“轻痕!”
凤久澜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站在门口,发了疯一般的大叫着。
他的声音很大,穿透重重的人流,传到刚回来的云轻痕的耳中。
兰裔轩赶到的时候,一眼就发现那你抹靓丽的素色,站在最里边的位置,这样的弦月,他从未见过,满脸的泪痕,站在人群中,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眼,像是深秋被雾气笼罩的山林,什么都瞧不清,仿佛只要踏入,便再也出不来,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双肩颤抖,不停的哽咽着,迫切,焦躁,哀绝,脆弱的就像是用玻璃做成的娃娃,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在掌心。
这样的弦月,这样的弦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凤久澜,不由的又是一惊,衣裳褴褛,发丝凌乱,赤着脚,他的脚和他的脸一样,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没有丝毫的血色,也不知是在哪里磕破了,那鲜红的血迹很是明显。
他见云轻痕跑了过去,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恍若清晨刚刚升起的旭日,虽只有丁点的光亮,却让人觉得炫目,可那轻微的光亮,却让人忍不住惋惜。
他朝着云轻痕的方向跑了过去,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轻痕,轻痕。”
那声音急促,颤抖的十分厉害。
云轻痕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那是近乎麻木的平静,却仍有无法掩饰的悲伤和无奈,仿佛已经习以为常,轻轻的叫了声:“殿下。”
凤久澜仿佛没听到一般,视线在人群扫了一眼,一只手突然松开云轻痕的手,指着那些围在四周的人:“他们把我的月儿带哪里去了,她还那么小,吃不了苦的,你让他们把月儿交出来。”
云轻痕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或许在哽咽,或许是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只是很短暂的瞬间,他抬头,凤久澜已经抢先开了口:“是我没照顾好月儿。”
弦月在凤久澜开口命令云清晨寻人的时候,就已经绕过人群,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他走去,听到那一句话,那双清亮的眼眸在一瞬间蓄满了泪水,然后,捂着胸口的手收紧,突然蹲在地上,大哭出声。
她哭的真的很大声,丝毫不输于那日武林大会的念小鱼,与她凄绝悲戚的哭泣不同,她的哭声,有太多的心疼,太多的愤恨还有不甘,她的头埋在膝盖间,双肩颤抖,浑身颤抖,她没有被世界抛弃,但是这个世界的某个人让她心疼的想哭。
她哭的毫无形象,直到脚蹲的麻了,她直接就坐在地上,继续放声大哭,寂静的夜,那哭声穿过夜霄,随风一起,传到没一个角落。
兰裔轩站在一旁,就那样看着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像是没安全感的小孩一般,浑身蜷缩成一团。
弦月的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她觉得那个地方好痛好痛,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痛过,像是有绵长的细针插在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的,留下一个个细小的不易察觉的洞,明明看不到伤口,也没有血痕,可就是疼,一阵一阵的。
哥哥,哥哥,哥哥…
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着,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哥哥了,那种疼的死去活来的感觉,不是**的折磨,而是心,如果知道伤口在哪里还好,可现在的她就像是只无头苍蝇的,只知道痛,哪里痛,她自己也不知道。
哥哥,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月儿不好,是月儿没有听你的话,早早的回宫,你将我照顾的很好,真的,很好…
弦月坐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她的意识已经慢慢的清醒,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想,这十年来,她到底错过了些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后悔药可吃?
她希望时光穿梭,回到十年的过去,或许更早,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只在那个人的怀里撒娇,只顾自己任性的活着,她会让自己在那个地方更快的成长,什么李贵妃,那些人,她不会让她们出现在皇宫。
十年,她错过了快乐的童年,可仅仅是这样吗?她仰头,然后很快闭上眼睛,她害怕看到那张苍白的让她心痛欲绝的脸。
脑海浮出云轻痕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十年来,哥哥到底是怎么过的?她知道,他肯定会担心自己,忧心自己,在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个消息之后,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在梨花斋,饿的险些死去的时候,哥哥又在做些什么?
越想这些,她就越想哭,而她确实就那样做了,坐在地上,沉浸在自己世界,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十年来的不满委屈还有不甘,用着哭声发泄出来。
“还不快去!”凤久澜怒吼了一声,恍若狮子一般,他躬身,剧烈的咳嗽着,那声里,除却愤怒,还有绝望,太多太多常人不会明白的忧伤。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如梨花般干净清澈的眼眸,在望向自己的时候,总带着似有若无的忧伤。
两世为人,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过,就算是对自己下了杀手的苏父苏母也不曾有过,她觉得自己该恨柳心悠,她让自己和哥哥之间错过了十年,可若不是她,哥哥或许早就从自己的身边离开,李贵妃,一个死了的人,有什么好恨的,然后,她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无能。
云轻痕站在凤久澜的身边,看着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弦月,月光下,她的手背,还有尚未消退的伤痕,那一贯冷漠的眸竟晕染上了点点晶莹,这十年,为了彼此,公主和殿下都吃了太多的苦头。
“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
那声音,再没有了歇斯底里的愤怒,甚至是平静,平静无波,那乌发下,那双通红的眼眸,却是被浓云挡住的疯狂,然后,他松开了云轻痕的手,突然笑出了声,就像是碎在地上的玻璃,刹那间,让人的心也跟着就纠紧。
“月儿一定在雪桑殿,我去找她。”
凤久澜蓦然想到什么,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笑容。
谁都知道,这是天府,这里只有类似凤国的海棠苑,根本就没有雪桑殿。
周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国的太子娇宠公主,不顾自己孱弱的身子,在雨天跪了一天一夜,只为给年仅四岁的公主一个封号,可在兰裔轩看来,这算不得什么,凤国上下,只有一个公主,这是个没有竞争力的对手,这样做,能为自己博得美名,换做是他,他也会那样做,倒是凤国的小公主,年仅四岁,为兄手刃一国贵妃,让他心生赞赏。
他看着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弦月,他从来不曾想过,那样爱笑的她会哭的这般伤心,若非亲眼所见,他一定不会相信,那个潇洒不羁,天塌下来当棉被盖的人,会有这样悲痛欲绝的哭声,可事实就是如此,能让凤弦月这般失去理智的,就只有一个凤久澜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那个叫凤弦月的小女孩在意她的哥哥,现在,他更加深刻的认清了这样的现实。
他看着那样的凤久澜,眼底有震惊,像是划过黑夜的流光,细细碎碎的,稍纵即逝,却又真实的存在过。
纵然是四年的相依为命,可十年的分别,兄妹情深,他忽然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一种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却,时间越久,反而越香醇。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为她如此,她会不会舍弃一切,为自己痛哭一场。
他看着失控的凤久澜,赤着脚,在那细碎的小径上,跑的飞快,而另外一个人,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坐在地上,浑然未觉。
“小心。”
海棠苑不像天府的其他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便是赤着脚踩在上边,也不会受伤,地上有很多的碎片,零零散散散落在四周,兰裔轩猜测在他赶来之前,凤久澜因为没找到弦月发了一通脾气,而弦月看到凤久澜这个模样,太过震惊了,根本就没发现。
眼看着他就要踩在碎片上,兰裔轩如掠风一般冲到凤久澜跟前,将他生生拽住,他伸手撩开凤久澜的发,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眸,另外一只手很快搭在他的脉搏上,看了地上的弦月一眼,那一贯平和的脸上有瞬间的失色:“弦月。”
他的声音很大,和一贯温文儒雅的兰裔轩完全不同,至少在那熟悉的叫声传到耳膜的时候,弦月有瞬间震惊,然后,抬头,满脸的泪水,那素白的衣裳,像是在水里漂过一般。
弦月没有察觉,那一声,有太多不知名的恐惧。
“还不快点过来。”
兰裔轩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也不管凤久澜愿意不愿意,直接送进他的嘴巴。
“你给我们殿下吃了什么?”
云轻痕冲到兰裔轩跟前,抢过他手上的小瓷瓶,满是戒备警告。
“我不是犯人。”
平静的声音,温和的笑容,仿佛方才大声说话的不是他一般。
“安神的。”
云轻痕审视了兰裔轩一番,最后将那小瓷瓶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兰裔轩笑了笑,将凤久澜交到他的手上。
许是坐了太久的缘故,弦月的脚已经发麻,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没有力气,向前走了几步,居然摔倒在地上,被泪水打湿的衣襟,沾满了灰尘,她想也不想,甚至没想到拍掉身上的灰尘,只是胡乱的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深吸几口气。
灿烂的笑脸,红肿的脸,看着让人心疼。
她走到兰裔轩跟前,对着他微微一笑,带着点点的感激。
兰裔轩颔首,一路上,她让雷云雷安好生伺候照顾,美酒佳肴,可她对着自己,却也总是似笑非笑,满是嘲讽,时时提防,可现在,他不过是做了这样一件小事,他居然在她的眼底读出感激,她只会对那些对那个人好的人心生感激吧。
弦月绕过兰裔轩,从身后抱住了凤久澜,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走路还不稳,哥哥总是会在雪桑殿将她哄睡着然后离开,她躺在床上,总是喜欢装睡,在他离开的时候,迅速掀开被子,抱着哥哥撒娇不让他离开,有些时候,会故意跌倒,然后哥哥会很心疼的将她抱起来,和她一起住在雪桑殿。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小孩,她渴求那份温暖,所以拼了命的汲取温暖。
“哥哥,我是月儿。”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可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顺着眼角,只是在顷刻之间,泪流满面。
“我回来了。”
其实她更想在后边补一句,哥哥,我今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可是,现在还不行,还差两味药,等寻到了,她就回凤国,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带着哥哥,让他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哥哥,你的月儿回来了。”
白战枫坐在的院落距离海棠苑比较远,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四周一片狼藉,他只看到弦月紧紧的搂着凤久澜,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那娇小的身影,从未有过的孱弱,他想冲上去,将她搂在怀中,然后再也不放开,可是一向冲动的他却没有那样做,只是有几分羡慕凤久澜。
纵使将来她会动情,但是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永远都不会超过她的兄长。
海棠苑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可以听到她抽噎的声音,一字一句,让他的心蓦然一震:“哥哥,你的月儿回来了。”
那个女人,她从不承认自己是任何人的,原来,她早就把自己许给了亲情。
亲情?他叹气,遥望夜空,他都就没回去了?
他看着站在弦月身边的兰裔轩,那眼神,依旧是温和的,前所未有的柔和。
君品玉靠在角落的一棵大树上,他看着这一切,看清楚每一个脸上的表情的,关心的,在意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高兴才对,一切正朝着他所想的发展,只等一个契机,他的大计就会成功,可现在,看着那素白的背影,他闭上眼,捂着胸口,那个地方正阵阵绞痛。
他望着月亮,然后笑,比念小鱼的哭声更让人觉得苍凉绝望,伸手划过双眸,指尖,是一滴晶莹,谁都不能救赎的悲哀。
凤久澜掰开弦月的手,慢慢的转过身,拨开挡在她额头的发丝,弦月知道他找什么,伸手将额头的碎发拨开,指着眉间的朱砂:“哥哥,你看,和母妃一样的朱砂。”
她牵起凤久澜的手,任由他的指尖轻轻的抚摸那如花般的艳红,然后双手努力擦掉眼底的泪痕,星星点点的晶莹,倒映着夜空的星辰,清亮异常。
凤久澜低头,温柔的抚摸着她眉间的朱砂,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眸,突然笑出了声:“真的是我的月儿。”
弦月紧咬着唇,忍着眼泪,点了点头,看到他雪白的脚背上的血迹,差点忍不住又哭出了声,可抬头,那张白净的脸上,却是如花的笑靥。
“哥哥,我寝宫的床底有药箱,我给你上药。”
凤久澜一听,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揉了揉弦月的发丝:“你又调皮了。”
弦月给云轻痕使了个眼色,从他的手中接过凤久澜,朝着房间走去。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原本整齐干净的屋子,一片的狼藉,她低着头,似乎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响,她扶着凤久澜回到床上,云轻痕很快打开干净的温水。
“放下吧,在外边等我。”
云轻痕看了看凤久澜,又看了看弦月,放下东西,依言离开。
他知道,这次隐瞒不了。
“哥哥,你坐好,我给你上药。”
弦月起身,将凤久澜玄色外衣褪下,然后蹲下身子,将毛巾打湿,替他擦脸还有身子,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处理凤久澜脚上的伤口,她极力克制,却还是无法抑制那如海水般翻滚的眼泪。
昨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完全全的就像变了两个人似的。
“月儿,你哭了。”
凤久澜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出声。
弦月仰头,看着凤久澜,含着泪水的脸绽放出笑容,点了点头:“哥哥这个样子,月儿会心疼的,下次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凤久澜久久的盯着弦月,突然笑出了声,蹲下身子,将弦月脸上的泪水抹干:“恩,下次不会了。”
记忆中,她好像没掉过眼泪,他也舍不得。
那乖巧的模样,让弦月越发的懊恼后悔。
弦月清理好凤久澜脚上的伤口,看着那凹陷的眼眸,坐在床榻旁,替他掖好被子:“哥哥,早点休息。”
凤久澜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月儿,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弦月看着那眼底的担忧,如此的脆弱,就像是砂纸,一捅即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担心等下醒来,自己会离开。
这些年,他一直因为自己的离开耿耿于怀,将所有的责任到自己身上,无法释怀,然后,成了结。
“月儿就在这里陪你,哪儿都不去。”
弦月说完,搬了条凳子,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我看着哥哥睡。”
凤久澜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却还是握住弦月的手不放,唯恐她离开。
许是真的太累了,凤久澜很快睡了过去,可握住弦月的手却半点都没有松开。
弦月深吸一口气,那手指居然一点点慢慢的缩小,从凤久澜的手中挣脱开,她起身,捂着嘴巴,寂静的夜里,还是能听到那微不可闻的哭声,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打开门,仰头,刚好与迎面而来的兰裔轩碰了个正着。
第五十九章:公主今后不要离开殿下了
她没想到兰裔轩还在海棠苑,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猝不及防,拉着门把的手顿住,微仰着头,那决堤的眼泪静静流淌,顺着脸颊,滑过白皙的颈项,就那样,望着兰裔轩发呆。
兰裔轩垂眸,精致小巧的五官被泪水洗过,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清亮的眼眸,那点点的晶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满是细碎的伤痛,兰裔轩盯着她,这般的楚楚可怜,仿佛只要她微微眨眼,那睫毛上泪水,就会顺着眼角流出,顷刻间,泛滥成灾,将他身边的人也一并淹没。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丝帕,弦月眨了眨眼,那冰冷的泪水从眼眶盈出,从脸颊经过,恍若冬日里的冰雪,打在脸上,让人顿时清醒过来,同一瞬间,她松开放在扶把上的手,然后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指尖迅速将脸上冰冷的泪水擦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冷一些。
兰裔轩取出丝帕递给弦月,只看到她的背,微微的弓着,却比挺直的脊背还要僵硬,温和的眸光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点点的怜惜,背对着他的弦月自然也不会察觉,或许,纵然是察觉,她也会以为那还是幻觉。
转身的瞬间,弦月的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同样都是笑容,却与她对着凤久澜的如花笑靥完全不同,嘲讽的,讥讽的,那是最为冰冷的面具,刀枪不入,若非那红肿的眼圈,根本就看不出方才她哭的那般伤心。
清亮的眼眸,仿若整个银河的星辰倒映其中,戒备的,警惕的,像是只刺猬,对着自己,竖起了浑身的刺。
兰裔轩的掌心上,那如雪般的丝帕上,墨兰静静盛开,兰裔轩笑了笑,那温和的眸迸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指尖一点点的收拢。
“给我的啊。”
弦月也笑,用一贯抢夺的方式,将兰裔轩掌心的手帕变成自己的,动作快如闪电,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兰裔轩灼热的掌心,兰裔轩的脸上保持着笑容,一颗心却如置冰窖。
装,真会装,装的真好,兰裔轩从未有过如此咬牙切齿的感觉,他看着那张笑脸,有种冲上去将她撕裂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兰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弦月挥了挥那绣着墨兰的丝帕,绕过兰裔轩的身边,经过门口的台阶,再往前几步,便是一条长长的大理石凳,足够坐下四个人,弦月一屁股坐在上边,双手靠在身后的靠背上,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仰着头,将丝帕蒙在脸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白战枫时时刻刻防着兰裔轩,如何会让他一个人留在海棠苑,不过兰裔轩想做的事情,岂是白战枫能够阻拦的了的?
他们两个人一同回到了各自的院落,想到方才痛哭的弦月,兰裔轩心里放心不下,避开白战枫,等出现在海棠苑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惊,想走,既来之,则安之,犹豫的瞬间,弦月已经推门出现在他的跟前。
兰裔轩走到弦月跟前,拾起大理石凳上的落叶,放在掌心,然后任由它随着夜里的风一同落在地上,在她的身旁坐下,背靠在身后,那薄薄的一方手帕,清晰的倒映着她的五官。
“来看看你。”
他说的随意,伸手取下弦月挡在脸上的手帕,紧紧的拽在掌心,凝视着波澜不惊的弦月。
弦月仰头,疑惑的看着兰裔轩,这样灿烂的笑容,和平日里那个举止谦和的兰裔轩完全不同,弦月扯动嘴角,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迎上兰裔轩的视线,骄傲而又倔强,永远都不会低下那高贵的头。
弦月猛然坐直身子,凑近兰裔轩,她的唇贴近他的下巴,吐气如兰,轻笑出声,眨了眨眼睛:“兰公子果真是善心仁术,温柔体贴。”
她一字一句,一根一根的将身上的刺拔下来,任由她鲜血淋漓,眉头却不曾皱一下,然后将那一根根拔下来的刺朝着兰裔轩狠狠的扎过去,也不管他会不会受伤,只是想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痛。
她直勾勾的盯着兰裔轩,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异样,可是没有,他的脸上依旧是雍容优雅的笑容,亲切而又疏离。
他转过身,笑对着弦月:“反正都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又何必强制压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弦月觉得有些恍惚,要不然她怎么会在那双空濛无情的眼眸发现了一闪即逝的怜惜。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贵为一国公主,当着各国权贵的面,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他说的对,她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可言?既然没有,那又何必压抑?
面对着身旁的那个人,她只觉得心里心里像是压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生生的闷在了胸口,她紧咬着唇,将那些喷涌的眼泪也一并生生的压制了下去,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就如此刻自己的心情,冰冷的让人忍不住打颤的笑意。
“兰公子特意前来,就是为了看我如何伤心落泪?”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她的声音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她觉得自己应该就如了他的愿,也如了自己所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这样的压抑着,她的心里真的好难受,可是她不甘心:“辜负了兰公子的一番美意,弦月是不是罪人?”
她挑眉,像是征询兰裔轩的意见一般:“那要不要我现在哭给你看?”
含笑的脸,含笑的眸,皆是明媚,皆是灿烂,兰裔轩瞥过头,他忽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他一点也不熟悉。
随性,不羁,潇洒,她这样的坚强,又是伪装给谁看?她在自己的面前,就不能表现的柔弱一点吗?
兰裔轩瞥过头,眉头懊恼的皱起,明明知道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便是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她在自己的面前,永远都不会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们之间,她永远都不会是低头的那个,可他却还是忍不住那样希望。
兰裔轩看着凤久澜所在门口的方向,转头看着弦月,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上,窄小的肩膀,那样的瘦弱,可她肩上扛着的却比任何人的都要沉重,让人忍不住担心,她能承受的住吗?可是他知道,无论过程有多么的艰辛,她一定会忍着走到最后。
他仰头,看着那轮渐渐下沉的月亮,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弦月看着那张浸润在月光下的侧脸,单手放在后背上,枕着脸,瞪大眼睛,眼底的月光跳跃,也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肩膀。”
过了半晌,兰裔轩悠悠的开了口,那声音,很轻,轻不可闻,飘散在风中,近在耳畔,弦月靠在大理石背上的手微微一震,抬头,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看着兰裔轩。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冰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火球一般,在他的背上燃烧,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仿若发呆了一般,看着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发呆。
弦月觉得冷,那是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是深秋的浓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她觉得眼前的视线好像又有些模糊了。
她不是铁人,她有血,有肉,会痛,会受伤,更加会软弱,她想哭,不是一个人悄悄的躲在角落偷偷哭泣,而是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放声大哭一场,告诉他她的恨,她的担心,她所有所有的害怕恐惧。
这个人真是该死的善解人意,她觉得悲凉,是的,悲凉,从未有过的悲凉。
她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凤国的公主,这里边是不是有丁点的真心?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在钻牛角尖,她告诉自己,没必要那样做,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对于爱情,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奢念,不是吗?可是心里,为什么会那么多的不甘吗?她到底是在不甘些什么?诚如她说的那般,她并非非他不可,可是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抽回手,脸贴在大理石上,心猛然一颤,好冷。
她觉得自己应该歇斯底里的质问跟前的这个人,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她依靠的肩膀?像他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到底是凭什么?既然那么想娶公主,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在宁云烟的事情上认输?为什么不努力一把?他明明可以取胜的。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她就输了,输给兰裔轩,但是她不想输,更加不会输,这个时候,她也不允许自己输。
倾身,眸光微转,真的就任由自己的双手攀上兰裔轩的腰,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她的脸靠在他的背上:“兰公子,你不累吗?”
她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与这样亲密的姿势完全不符:“你可真会演戏。”
她说完,笑的越发开心,那声音,用着和往常一般欢快的语调,像是在人的胸口留下重重的一锤。
那双温和的眸,波涛翻滚,承载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他在厌恶,他在排斥,更加懊恼,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却从来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她何必处处针对防备。
他想也不想,掰开弦月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满脸的骇气,起身,却在对上她无辜的笑脸时,恢复如初:“那你觉得值吗?”
翩翩儿郎,温和如玉,兰裔轩对着弦月,似笑非笑。
弦月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或许弦月不值得,但如果冠上了那个姓氏,那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为什么要愤怒呢?就像他问自己的,值得吗?如果不值得,她这样又是何必?她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他能给自己想要的不就足够了吗?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是在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起来,她忽然觉得感激,感激柳心悠这些年来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不是这十年来的磨难,如果她只是养在深宫的金丝雀,现在的自己,必定不堪一击,弱弱的在他面前哭泣。
她不要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如果她自己不能坚强,那她的软弱又能给谁看?难道还要孱弱的哥哥背起那样的重担吗?
现实,不是用来逃避的,她必须都要学会勇敢的去接受,不管那个人是谁,她只能选择冷静面对。
弦月起身,拍了拍手,笑容明媚,直直的与兰裔轩的视线相对:“兰公子,合作是需要诚意的。”
她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可我看不到兰公子的诚意。”
她想,她真的是个很冷血理智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能用如此冰冷而又淡漠的口吻和另外一个人谈判,不过她喜欢自己的这种坚强,在任何时刻支撑着自己,不会那样轻易的倒下。
“轻痕。”
弦月轻轻叫了声,云轻痕很快出现在她跟前:“让人送兰公子回去。”
言罢,转身就走,云轻痕拍了拍手,很快出现了两个灰衣人,对着兰裔轩做了个请的姿势,而云轻痕则跟在弦月的身后,公主没让他亲自去送,必定是有话问他。
他有些不明白,如兰公子那般优秀的男子,公主都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弦月担心凤久澜,不敢走远,便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
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已经渐渐沉了下去,远处的天边,像是蛋清一般,混沌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她穿的单薄,其实是有些冷的,不过她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云轻痕站在弦月身前,弓着身子,也不说话,一副随时待命的姿态。
“坐下吧。”
弦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云轻痕坐下。
云轻痕抬头看了弦月一眼,想来是觉得这样逾矩了,没有动作。
“你这样站着,我不好问话。”
凶巴巴的口吻,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讨厌,想到方才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弦月,云轻痕倒是有几分惊讶,略微思索的片刻,还是选择在弦月手指的位置坐下,相比于让主子仰视自己,坐在一起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弦月托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却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哥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弦月的口吻难有的沉重,盯着云轻痕,她天生自由一股威严,让人不由的臣服,再加上那压迫的眼神,云轻痕微垂着脑袋,心里却清楚,今日是逃不开了,想临时编造些谎话,小心翼翼的抬头,不起然的对上那双清亮而又了然的眸光,顿时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他已经明白公主的决心了,抬头看着弦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点了点头。
弦月的心猛地纠紧,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云轻痕摇了摇头,转过身,望着那混沌的夜空,眼神恍惚,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殿下醒来的时候,很虚弱,根本就不能下床,第一句话就是问公主的下落,我们哪里敢告诉他,随口编了个谎话,王上对殿下说,若是他这模样被公主瞧见,一定会担心的,让他安心养病,殿下听了劝,可纸哪里包的住火,也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多嘴被殿下听到了。”
“那个小太监是怎么说的?”
她想,那个小太监必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然哥哥不会有那么深的自责。
“是几个小太监闲着无聊在背后议论的,公主知道,皇宫之中,以讹传讹,难免会将事实夸大。”
弦月恩了一声,是是非非,流言蜚语,传到最后,或许都不知道是哪件事了。
“他们说公主是被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带走的,那女子虽然满头银发却是面若少女,当时殿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们便将那女子说成是妖怪,还说公主是为了救回殿下,才甘愿跟着妖怪走的。”
那清亮瞪大的眼眸带着震惊还有伤痛,难怪,难怪了,妖怪,这世间哪里来的妖怪,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十年的时间,并不蛮长,可对哥哥来说,却足以让他将这样玄妙的猜测想上成千上万次,然后,信以为真。
“殿下将雪桑殿找了个遍,可公主不在皇宫,他哪里能找的到,他命人去找公主,却被王上拦下,一怒之下,殿下将自己整个人关在了雪桑殿,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谁也不见,若是那些送膳食的宫人靠近,就会被他赶出来。”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弦月能够想象,有人说,度日如年,可对哥哥来说,那一个月的分分秒秒,必定是以往的四年都还要蛮长。
柳心悠,柳心悠,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对那个女人,越发的憎恨。
“白娉婷呢?她没照顾好哥哥吗?”
在提到白娉婷时,弦月的眸光多了几分狠戾,那种神情,不像是公主对大臣之女,倒像是严厉苛责的上司对待自己的属下。
云轻痕回忆着,沉浸在过往的那段回忆,没有察觉。
“白姑娘啊,当初就是她让殿下走出雪桑殿的,也不知他和殿下说了些什么,这些年,她一直悉心照顾殿下,比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还要小心谨慎,宫里的人完全把她当成太子妃对待。”
“那哥哥怎么会这个样子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指责白娉婷,她隐隐猜测的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她自己。
云轻痕转过身,眼底又犹豫,有挣扎,却还是在弦月的坚定神情败下阵来:“公主今后不要离开点殿下了。”
他听到自己叹气的声音,十年来,第一次不是在心底默默的叹息:“明明知道回到雪桑殿,只会触景伤情,可每每处理完政事,无论多晚,殿下还是会去那里看看,要是发现有一点脏污,就会对那些打扫的人严加指责,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厉,他在雪桑殿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殿下十六岁那年,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殿下半夜突然醒了过来,发了疯一般的朝雪桑殿的方向跑,无论我们怎么阻拦都没用,我跟在殿下身后追了出去,那天晚上的情景和今天一样,他逢人就问,公主去哪里了,王上赶了过来,可殿下却压根都不认识他,坐在台阶淋雨,说是要等公主回来找他,后来太医赶到了,殿下那模样,根本就不让他们靠近。”
“殿下的身子原本就很虚弱,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就病倒了,那晚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今后的每一年,他都会这个样子,一次或者两次,大半夜的发了疯的找公主,然后第二天病倒,就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宫里的太医都瞧遍了,可都束手无策。”
云轻痕仿佛想到凤久澜当时疯狂而又无助的模样,忍不住哽咽,那双刚硬而又淡漠的眼眸也染上了点点的泪意。
弦月没有哭,也没有落泪,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她紧咬着唇,不知在压抑些什么。
这是心病,长久的压抑,在那一晚爆发了。
云轻痕转过身,看着弦月,低低的叫了声:“公主?”
弦月抬眼,看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觉得自己该笑,因为那是那个人的希望,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活着。
“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弦月点了点头,使劲的点头,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过的很好,然后,看着云轻痕,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我过的很好。”
她起身,拍了拍云轻痕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弦月手指着那混沌的天色:“我会医治好哥哥的。”
那是不容任何质疑和反驳的口吻,云轻痕抬头,灯火摇曳,那雪白的肌肤染上了点点的昏黄,殿下的病,能不能医治的好,他一直伺候,最是清楚不过,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相信,有朝一日,殿下真的会好起来。
“我进去看看哥哥。”
她拍了拍云轻痕的肩膀,转身,推开门,她的动作很轻,唯恐吵醒了凤久澜。
屋子里,桔黄的火光跳跃,并不甚明亮,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弦月走到床边,坐在床榻旁,看着床上的凤久澜,轻轻的整理着他的凌乱的发,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他的脸色苍白的让人心惊,就算是嘴唇,也是淡淡的樱色,没有一点血色,弦月的手,划过他的眉峰,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头贴在凤久澜的胸口,对他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那些沉重的担子,她会替他分担的。
弦月靠在凤久澜的身上,嘴角微微的上扬,困意慢慢的席卷,慢慢的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雪白的被子竟然是薄薄的水色,她笑了笑,有些自嘲,她居然在梦里哭了。
双手撑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凤久澜的双颊通红,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她吓了一大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很快缩回了手,推门跑了出去:“轻痕,轻痕。”
云轻痕早就带好了随行的御医候在门口,听到弦月的叫唤声,让御医走在前头。
弦月瞧了眼从身边经过发须发白的老头一眼,眉头拧起,都是庸医,要不然这么些年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你去请君品玉来。”
蓦然想到什么,指着屋内的凤久澜:“你让那御医先给哥哥看看,我亲自去找君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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