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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龙的脸皱成一团,像个放了三天的苦瓜。
他手腕上的电子表,那个曾经让他燃起一丝希望的玩意儿,现在跟催命符一样。
“夜哥,完了,全完了。”他蹲在地上,抱着头,“那个叫什么……‘惯性漏洞’,被系统给堵上了。”
夜枭靠在一堆生锈的钢管上,弹了弹烟灰。“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的‘价值分’一天就给我扣回去了!还多扣了零点五!”独眼龙欲哭无泪,“系统还发警告,说我‘恶意利用规则’,再有下次,直接取消我的‘废品回收权限’!”
他旁边的老王,蹲着抽闷烟,整个人比前两天更沉默了。
好运来得快,去得更快。
系统给他安排了更精密、更耗费心神的工作,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效率提升,在新的任务面前像个笑话。
价值分掉得比谁都快,已经跌破了四,离睡垃圾堆又近了一步。
“你以为这破系统是傻子?”夜枭吐出一口烟圈,“它比谁都精,会学习,会打补丁。”
林晞雪从三轮车斗里探出头,舔了舔嘴唇。“老公,今天的菜色不一样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昨天还是寡淡的鸡汤,今天就上了道酸菜。”她睁开眼,嘴角勾起,“虽然酸,但开胃。”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情绪,不再是单纯的麻木或绝望。
那是一种希望升起又被狠狠摁灭后,留下的余烬。
里面有沮丧,有无力,还有一丝不甘心。
就像被人给了颗糖,含在嘴里还没化开,又被连着口水一起抢走了。
“味道醇厚多了。”林晞雪给出了评价。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是那个叫陈北的艺术家。
他手里拿着几张速写,眼圈发黑,嘴唇干裂。
“夜哥。”他声音沙哑。
他们刚好看见,不远处一栋楼的外墙上,一个崭新的涂鸦正在被两个“环境维护机器人”用高压射线迅速清除。
画上是一个小女孩,正把手腕上的电子表扔进垃圾桶。
“我画什么,它就擦什么。”陈北把手里的画纸捏得发皱,“我甚至画了个‘价值分万岁’,它也给我擦了,说我的笔触构图缺乏‘最优价值’。”
他的愤怒,像一团被水浸湿的柴火,冒着烟,却烧不起来。
夜枭看着那个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的墙壁,又看了看陈北。“跟我来。”
三轮车停在一座老旧的剧院门口。
红色的砖墙斑驳脱落,巨大的拱门上,“人民大剧院”几个描金大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一块蓝色的施工牌立在门口:【根据天平法则第73号决议,该建筑因长期处于低利用率状态,价值评估为负,将于72小时后进行拆除,改造为‘高价值数据处理中心’。】
“这里,要没了?”陈北看着剧院,眼神复杂。
“系统觉得它没用,占地方。”夜枭从三轮车上拿下来一个破旧的收音机。
那收音机掉漆严重,天线都歪了。
夜枭把它放在剧院入口的石阶上,伸手转动调频旋钮。
旋钮转过一格又一格,里面没有传出任何电台的声音。
只有“沙沙——沙沙——”的电流杂音。
夜枭的手停在一个不存在的频率上,眉心那个漆黑的混沌时钟印记,轻微地闪动了一下。
“沙沙”声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画吧。”夜枭对陈北说,“别骂它,也别反抗它。”
“画点它算不出来的东西。”
陈北愣了愣,他看着那座剧院,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没再画那些充满愤怒和质疑的图案。
他在剧院的外墙上,画了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在聚光灯下踮起脚尖。
他画了一对坐在观众席角落里的年轻情侣,男孩正偷偷牵女孩的手。
他画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演员,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对着黑暗的观众席,谢幕。
他的笔触不再尖锐,变得柔软,带着一种怀念。
一幅又一幅,他把这座剧院曾经承载过的,那些被系统判定为“无用”的情感,一点点画了出来。
爱情、梦想、遗憾、第一次心动、最后一次告别。
这些东西,换不来价值分,也换不来营养膏。
路过的行人,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他们看着墙上的画,表情有些茫然。
“画的什么?看不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
他手腕上的表显示价值分高达89.7,是个精英。
他想走,可脚像被粘住了。
那个破收音机发出的“沙沙”声,不大不小,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这里看电影,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心里……有点堵。”男人自言自语,皱起了眉头。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
他们看着画,听着那单调的噪音。
那噪音在他们脑子里,渐渐变成了一段模糊的旋-律,像一首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的老歌。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在人群中蔓延。
“警报!检测到非法集会!启动驱散程序!”
“警报!环境维护单元A-3、A-4正在前往清理‘无价值涂鸦’。”
两个和谐督导员带着四个清洁机器人赶到现场。
机器人的射线对准了墙上的画作。
“滋——”
射线还没发射,其中一个机器人突然像是短路了一样,原地抽搐了一下,动作卡住了。
“报告!A-3号清洁单元逻辑模块出现17%的错误率!请求重启!”一个督导员对着通讯器喊道。
“重启无效!A-4单元也出现逻辑紊乱!干扰源……干扰源未明!”
那台破收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沙沙”的噪音。
这噪音对人耳来说只是噪音。
对这些精密计算的机器人来说,却是最致命的病毒。
它没有逻辑,没有规律,每一个波段都充满了随机和悖论,让它们的处理芯片反复过载、宕机。
清洁机器人像喝醉了酒,有的对着空气喷射射线,有的原地打转,还有一个居然开始清理自己的同伴。
现场乱成一锅粥。
网吧里,李赫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警报,头皮发麻。
“夜哥!出问题了!”他的声音在夜枭脑中响起,“剧院那块区域的数据流,全乱了!天平系统的算法在那儿完全失效,价值分评估模型正在崩溃!”
“还有!原定投资这个‘数据中心’的几个财团,他们的私人账户,刚刚被系统‘随机’冻结了几个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钱不多,但系统给出的理由是‘预防潜在的非理性投资风险’!”
李赫人都傻了,这系统,开始自己砍自己了?
剧院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看着墙上的画,看着那几个发疯的机器人,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那个冰冷的价值分。
一些人的眼神,开始变了。
夜枭站在剧院门口的阴影里,叼着烟,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林晞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手中的次元终焉幡正悄悄吸收着那些新鲜出炉的,“惆怅”与“不舍”。
这些情绪,比愤怒更内敛,比绝望更绵长。
味道好极了。
“想用算盘算尽一切?”夜枭吐掉烟头,用脚尖碾灭。
他看着远处那栋代表着绝对理性和高效的麻花状盘古资本大楼,咧嘴笑了。
“那我就让你这算盘,打得有点响。”
“响到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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