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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谣言·初起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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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阳光亮得有些晃眼。筒子楼里那股经年不散的、混合着潮气、煤烟和复杂食物气味的特有气息,似乎也被这明亮的日光晒得淡了些,至少表面上如此。

    上午九点多,楼道里还算安静。上班的已经出门,不上班的要么在补觉,要么在操持家务。许绾绾刚洗完衣服,正将盆里的水往公共水槽里倒。她想着昨天煤站送来的那筐蜂窝煤还堆在楼下墙角,得趁上午有空搬上来一些。父亲留下的煤本,这个月的定额眼看要用完了,得省着点。

    她正思忖着,就见楼梯上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带着点特殊节奏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笃笃”声。这声音在朴素的筒子楼里显得有些突兀。抬头望去,一个穿着时新衣裳的年轻女人正走上三楼。

    是白静。许绾绾立刻认出了她。第一百货商店服装部那个烫着时髦卷发、容貌明艳的售货员。虽然只在那个雨夜隔着卡车车窗模糊地见过一次,但印象却深刻——不仅仅因为她的装扮,更因为当时她看向卡车车牌时,那种骤然愣住、几乎要贴到橱窗玻璃上的惊愕表情。

    白静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翻出白色的尖角,下身是深蓝色的涤纶直筒裤,裤线熨得笔直,脚上一双黑色半高跟皮鞋,擦得锃亮。卷发显然新烫过,蓬松而有型,脸上薄施脂粉,嘴唇涂着时下流行的淡红色唇膏。她手里拎着一个印有“第一百货”字样的尼龙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包点心。她走上三楼,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种隐约的优越感扫过略显杂乱的走廊,然后径直朝着陈秀兰家走去——许绾绾知道,陈秀兰是白静的表姨。

    白静显然也看见了站在水槽边的许绾绾。她的目光在许绾绾身上停留了一瞬,从她身上那件半旧的浅蓝色开衫,到脚上沾了水渍的布鞋,快速扫过,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着评估与某种微妙轻视的神色。但她脸上随即浮起一个社交式的、略带矜持的笑容,朝许绾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毕竟算是见过(虽然只是在雨夜隔着玻璃和雨幕),又算是同楼的邻居(虽然她是来做客的)。

    许绾绾也礼貌性地微微颔首回应,没说什么。她并不善于和这种看起来时髦又有些距离感的同龄女性打交道。

    白静走到陈秀兰家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陈秀兰热情的应门声。门开了,一阵家常的寒暄声飘出来,随后门被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许绾绾没再多想,倒了水,放好盆,拿起门后那个专门用来搬煤的旧竹筐,准备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却和一个正上楼的高大身影差点撞上。

    是陆霆峰。他今天没出车,穿着平时那身洗白的工装,但看上去像是刚干了活,手上沾着些黑乎乎的油污,额角也有些汗迹。他看到许绾绾手里的竹筐,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筐上,又抬眼看了看她。

    “去搬煤?”他问,声音依旧不高。

    “嗯,煤在楼下。”许绾绾点头。

    他没再说话,很自然地侧身让她先下楼梯,自己则跟在后面。

    到了楼下墙角,那筐乌黑的蜂窝煤整齐地码放着,足有大半筐,分量不轻。许绾绾弯腰,试图将竹筐的一边抬起来,但筐子加上煤的重量,让她有些吃力。

    陆霆峰已经走了过来。“我来。”他简短地说,然后弯下腰,双手握住竹筐两侧的提手,腰腿一发力,轻而易举地将整筐煤提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稳当得仿佛那筐煤没什么重量。沾着油污和些许黑灰的手指,紧紧扣着竹筐粗糙的边缘。

    “麻烦你了,陆师傅。”许绾绾有些不好意思,跟在他身后上楼。

    陆霆峰没应声,只是提着煤筐,一步步稳健地踏上楼梯。他的背影宽厚,步伐扎实,手臂因为用力而肌肉隆起,将那沉重的煤筐稳稳送达三楼。

    到了三楼走廊,他径直朝着许绾绾的203室门口走去。许绾绾连忙小跑几步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想把门敞开到最大,好方便他进来把煤放在厨房角落。

    门开了,但老旧的合页发出“吱呀”一声响,门板开到一半,似乎被门后一个闲置的小凳子轻微卡了一下,没能完全打开。陆霆峰提着煤筐站在门口,空间显得有些局促。

    他侧了侧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将煤筐先斜着提进去。就在他将煤筐换手、身体微微前倾、准备跨过门槛的一刹那,他那只沾满黑灰和油污的右手,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向前撑了一下——正好按在了203室门框内侧、靠近墙壁的白色石灰墙面上。

    一个清晰的、带着指纹纹路的、半个巴掌大小的乌黑指印,赫然留在了那还算洁净的白墙上。

    陆霆峰似乎立刻察觉到了,他迅速收回手,瞥了一眼那个刺眼的黑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手上提着沉重的煤筐,一时也无法处理。他先将煤筐稳稳地放在许绾绾指定的厨房墙角,然后直起身。

    许绾绾也看到了那个黑手印,连忙说:“没事没事,一会儿我擦一下就好。”

    陆霆峰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手印,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渍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弄脏了”的歉意。他冲许绾绾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陈秀兰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静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和表姨说话时的笑意。她显然是要告辞了。陈秀兰跟在后面,还在说着:“……有空常来啊,静静。”

    白静的笑意在目光触及走廊里情景的瞬间,僵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得微妙起来。

    她看见陆霆峰正从许绾绾敞开的房门里走出来,手上还带着明显的黑灰污渍。而许绾绾站在门口,脸颊因为刚才上下楼和用力而有些微红,正看着陆霆峰。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走廊空间本就狭窄,这景象,落在有心人眼里,便多了几分可供揣测的意味。

    更刺眼的是,白静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203室门框内侧,那个新鲜的、乌黑的指印。一个男人的指印,留在了一个单身年轻女性的家门框上。这几乎像是一个标记,一个无声却充满暧昧暗示的痕迹。

    陆霆峰也看到了白静。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脸上惯常的冷漠表情甚至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任何变化,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精心打扮的衣着和妆容上多停留半秒,只是极其平淡地扫过,如同扫过走廊里任何一件静止的杂物,然后便径直朝着自己西头的204室走去,开门,进屋,关门。一系列动作流畅而沉默,将外界所有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白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站在那里,看着陆霆峰消失在那扇破旧的门后,又看了看门框上那个刺目的黑指印,最后,目光落在许绾绾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惊愕,有难以置信,有被彻底无视的难堪,更有一种迅速燃起的、灼热的嫉妒与不甘。许绾绾能感觉到那目光像针一样,在她身上逡巡,带着一种审视和比较的锐利。

    许绾绾被白静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对陈秀兰说:“陈姨,白姐,你们聊,我先进屋了。”说完,也转身进了屋,轻轻带上了门。关门之前,她似乎听到白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对陈秀兰说了一句:“表姨,你们这楼里……还挺热闹。”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但许绾绾的心,却因为白静最后那个眼神和那句话,莫名地有些不安。她走到门边,看着那个乌黑的指印,拿出抹布,蘸了水,仔细地擦拭起来。指印很容易就擦掉了,但某种无形的阴影,似乎已经悄然投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第一百货商店服装部柜台。

    玻璃柜台擦得光可鉴人,能照出模糊的人影。柜台里的商品陈列得整整齐齐,但种类和数量并不算丰富,显示出计划供应的时代特征。白静站在柜台后面,正值下午客流较少的时段,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拿出自己那面心爱的小圆镜,对着镜子,用指尖挑起一点“友谊”牌雪花膏,仔细地在脸颊和手背上涂抹。雪花膏的香气浓郁,弥漫在柜台周围。

    同事赵姐——赵桂花,四十二岁,百货商店针织柜台的售货员,就住在筒子楼附近那片平房区,是个出了名的爱说话、爱打听、也爱传话的热心(或者说好事)肠中年妇女——正在旁边整理一堆需要凭“线票”购买的毛线团。她瞥见白静照镜子,笑着打趣:“哟,小白,又打扮呢?够美的了,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人活了?”

    白静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放下小圆镜,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她看向柜台外稀疏的顾客,又看了看自己保养得宜、涂着丹蔻的手指,忽然撇了撇嘴,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又确保旁边赵姐能清晰听到的音量,带着明显的不屑和讥诮语气,开口说道:

    “赵姐,你是不知道。就我们那栋筒子楼,最近搬来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她顿了顿,嘴角撇得更厉害了,“啧,穷酸相,一身机油味,邋里邋遢的。开辆破解放,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赵桂花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整理毛线的动作都慢了,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卡车司机?跑长途的是辛苦。咋啦?”

    白静见她有兴趣,说得更起劲了,眼神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哼,辛苦是辛苦,可心思不正。跟楼里一个幼儿园老师,不清不楚的。”她故意把“不清不楚”四个字咬得又慢又重,“天天献殷勤,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堵在人家门口转悠。我看啊,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她这番话,说得刻薄又恶毒,将陆霆峰出于本能的几次帮忙(或许还有些她自己臆测的细节),完全扭曲成了别有用心、纠缠不休的癞蛤蟆行为。而许绾绾,则成了被她隐含贬低(“幼儿园老师”在她语气里似乎也不是什么高贵职业)却又被癞蛤蟆觊觎的“天鹅”。这种说法,既能贬低她嫉妒的对象(陆霆峰关照许绾绾),又能微妙地抬高自己(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鹅”,只是那“癞蛤蟆”没眼光),还能给许绾绾泼上点“招惹不清不楚男人”的脏水,一石三鸟,充分燃烧着她那因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内心。

    赵桂花听得眼睛发亮,这种涉及男女、身份落差、还有“不清不楚”关键词的闲话,正是她最感兴趣、也最热衷传播的类型。她立刻追问:“真的啊?哪个幼儿园老师?长得咋样?那司机真那么殷勤?”

    白静却故意卖了个关子,只含糊地说:“就那样呗,看着挺老实,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啊,我看那司机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离远点好。”她不再多说细节,但留下的想象空间更大。她深知赵桂花的传播能力,这番话,很快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

    果然,下班铃声一响,赵桂花收拾东西比谁都快。她脑子里反复琢磨着白静那番话,越想越觉得“有料”。回家的路上,她特意绕了点路,去了筒子楼附近的那个菜市场——她知道,这个时间,筒子楼里不少家庭主妇都会在那里买菜。

    果然,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陈秀兰。陈秀兰正蹲在一个菜摊前,仔细地挑拣着土豆。

    赵桂花眼睛一亮,赶紧凑了过去。“陈大姐!买菜呢?”她热情地打招呼。

    陈秀兰抬头见是她,也笑了笑:“是桂花啊,下班了?”

    “刚下班。”赵桂花蹲到她旁边,装作闲聊的样子,压低声音,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陈大姐,我跟你说个事儿,就你们楼里的。”

    陈秀兰挑土豆的手一顿,抬眼看她:“我们楼里?啥事儿?”居民组长的警觉性立刻被调动起来。

    赵桂花左右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将白静那番添油加醋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只是语气更加绘声绘色,还加上了自己的几句点评:“……你说说,一个跑长途的司机,浑身臭烘烘的,天天堵人家大姑娘门口,像什么话!那许老师也是,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也不知道避避嫌?这要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白静可说了,看得真真儿的!”

    陈秀兰听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严肃。她本来就对陆霆峰那种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做派有些看法,也提醒过许绾绾“少招惹”。如今听到赵桂花这番话,尤其是出自白静之口(白静是她表侄女,在她看来见识多,在百货商店工作,眼光应该不差),心里那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和警惕,立刻被点燃、放大了。

    “有这种事?”陈秀兰沉声道,手里的土豆也忘了挑,“白静亲眼看见的?”

    “那还能有假?小白就在你们楼亲眼看见那司机从许老师屋里出来,手上黑乎乎的,还在人家门框上留了个大手印呢!”赵桂花信誓旦旦,仿佛自己亲眼所见,“陈大姐,你是居民组长,这事儿可得上点心。咱们这楼里,可一直清清白白的,别让些不三不四的人坏了风气!”

    陈秀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我知道了。谢谢你了桂花。”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再找许绾绾好好“谈谈”,也要更加留意那个陆司机的举动。如果真是这样,为了维护楼里的风气和许绾绾的“名声”,她不能不管。

    赵桂花见自己的“情报”得到了居民组长的重视,心满意足,又闲扯了几句别的,才拎着菜篮子走了。她不知道,她这绘声绘色的转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毒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朝着当事人扩散开去。

    谣言,往往起于微末,源于嫉妒,长于口舌,最终却能化作伤人的利刃。

    此刻,筒子楼里,许绾绾正在灯下批改孩子们的图画作业,陆霆峰在204室里擦拭保养他的工具,对即将席卷而来的、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一无所知。

    只有百货商店柜台那面小圆镜里,映出白静那张精心修饰却带着快意与不甘的脸。窗外的晚霞红得有些妖异,仿佛在预示着,这个春天最后的安宁,即将被打破。空气里,似乎已经能闻到那股由嫉妒与狭隘编织而成的、无形却窒息的硝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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