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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晨光·尴尬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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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不是一下子亮起来的,而是像被清水一点点晕开的淡墨,由最深的藏蓝,渐次过渡为鱼肚白,再渗出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绯金,最后,才终于肯将那澄澈的、属于五月的晨光,慷慨地洒向人间。

    这光线,穿过203室窗户上那层因年久而变得不甚透明、边角还糊着发黄旧报纸的玻璃,艰难地挤进房间,落在水泥地上,投下窗棂模糊的格子影。光线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缓缓旋转,像一场无声的、微观的舞蹈。

    许绾绾是在一片温煦的暖意中,缓缓恢复意识的。

    最先感受到的是沉重——身上盖着的被子异常厚重,压得她有些动弹不得,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被紧紧包裹、密不透风的安全感。然后是干燥——喉咙虽然还有些干涩发紧,但昨夜那种灼烧般的刺痛和粘腻的冷汗已经消失了。额头是清爽的,体温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有四肢残留着一点大病初愈后的绵软无力。

    她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角落里有一小片雨渍留下的黄褐色水印。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盖着的,不是一条被子,而是两条。

    一条是她自己的,浅粉底子印着白色小碎花的棉被,被面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柔软。而在这条被子上面,还严严实实地压着另一条——一条军绿色的、厚重的棉被。被面是结实的斜纹布,洗得泛白,边缘已经磨得起毛,有些地方还打着颜色相近的、针脚粗大却整齐的补丁。被子里絮的棉花大概也有些年头了,不如新棉蓬松,但更显压实,也正因如此,保暖性极好,像一层坚韧的铠甲,将她昨夜那几乎要冻僵的躯体牢牢护住。

    这军绿色的被子,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干净而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角和阳光晒过的味道(也许只是她的错觉),与她被子上熟悉的、柔软的皂粉香截然不同。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却并不冲突,反而奇异地融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被守护着的温暖。

    她的心轻轻一颤,昨夜破碎的记忆片段——刺骨的寒冷、眩晕、破碎的搪瓷缸、额头上冰凉的擦拭、辛辣滚烫的液体、背上笨拙却稳定的拍抚——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是他。

    她撑着还有些发软的手臂,微微支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在狭小的房间里搜寻。

    然后,她看到了他。

    陆霆峰就坐在她床边那把唯一的、漆面斑驳的木头椅子上。椅子对于他那样高大健硕的身躯来说,显得过于狭窄和矮小,他坐得并不舒服,脊背没有完全靠在椅背上,而是微微前倾,是一种随时准备起身的、带着警觉的姿态。

    他睡着了。

    头微微向后仰着,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晨光正好从侧面照过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硬朗的面部轮廓。下巴和两腮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密密的胡茬,让他本就冷硬的线条更添了几分粗犷和疲惫。眼下有两片明显的、淡淡的青色阴影,显然是熬夜未眠的痕迹。他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或者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难以放松的表情习惯。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旧毛衣和工装裤,脚上是那双厚重的劳保鞋,鞋面上还沾着一点昨夜来去匆匆时蹭上的灰尘。他就这样和衣坐着,守了她一整夜。

    最让许绾绾心头一紧的,是他那双总是布满厚茧、骨节分明、显得格外有力的大手。此刻,他的右手,依然松松地捏着一条半湿的白色毛巾。毛巾的一端垂下来,在晨光中,还能看到细微的、酒液蒸发后留下的淡淡痕迹。他就这样,即使在疲惫至极的浅眠中,也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继续照顾她的姿态。

    许绾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沉默得如同山岩、却在最需要时破门而入、用最直接甚至有些粗粝的方式照顾了她一整夜的男人。一股极其复杂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她的心头,堵在喉咙口,酸酸涩涩的,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的暖意。她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一见的、卸下所有冷硬防备的睡颜。

    然而,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警觉性使然,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蜷缩了一下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趾——

    陆霆峰的眼皮,几乎是立刻就颤动了一下,随即猛地睁开。

    那双深邃的、带着军人般锐利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而是立刻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和警惕,甚至更甚。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锁定在了她脸上,将她刚刚醒来、尚且带着病后柔弱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顾上活动一下因僵硬姿势而酸痛的身体,立刻倾身向前,伸出右手——就是那只还捏着湿毛巾的手——用手背,干脆利落地贴上了她的额头。

    那掌心是温热的,干燥的,带着薄茧的粗粝感,与她光滑微凉的额头皮肤接触,带来一种鲜明而真实的触感。他的动作自然至极,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专注地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眉头依旧微蹙,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检测。

    许绾绾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热了起来。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这过于亲昵、却又无比坦荡自然的触碰。她能闻到他手上残留的、极淡的酒味和皂角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属于旷野和力量的味道。

    片刻,陆霆峰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线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收回手,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深沉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退了。”他低声说,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缺水而有些沙哑,比平时更低沉。

    他收回手,人也坐直了身体,想要站起来。身下的旧木椅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刺耳鸣响,在静谧的晨光中格外突兀。这声响似乎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和这一夜的“逾矩”,他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但很快被惯常的平静掩盖。

    许绾绾也因为这声响和他起身的动作,彻底回过神来。她连忙也跟着坐直了些,靠在床头,裹紧了身上两层厚重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还带着病后苍白、却已恢复了些许生气的小脸。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足够清晰:

    “谢谢陆师傅……又麻烦你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似乎太轻,不足以表达对破门而入、彻夜照料、甚至将自己的被子也贡献出来的这份沉甸甸的恩情的感激。其他的话,又似乎不合时宜。

    陆霆峰只是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他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过,落在了五斗柜上那个空空如也的铝皮暖瓶上,又看了一眼地上早已干涸的水渍和那个孤零零的搪瓷缸。

    “我去买早饭。”他言简意赅地说,仿佛这是此刻最顺理成章、也最需要做的事情。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依旧沉稳,但背影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匆忙。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即将拉开门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锁好门。”

    说完,他才真正拉开门,高大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外。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可能投来的视线。

    许绾绾怔怔地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板,那句“锁好门”还在耳边回响。平淡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他的那种特有的保护意味。她忽然想起他转身前那一瞬间,晨光似乎照到了他古铜色的耳廓边缘——那里,好像……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是光线错觉,还是……

    这个念头让她本就微热的脸颊,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甩开那些杂念,掀开被子,试着下床。脚踩在地上还有些发软,但比昨夜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太多了。她走到门边,依言将门从里面仔细地插好插销(虽然插销已经坏了),又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严。然后,她才开始慢慢整理一片狼藉的房间。捡起地上的搪瓷缸,擦干地上的水渍,将两条厚重的被子叠好——当叠到那条军绿色、打着补丁的旧棉被时,她的动作格外轻柔,指尖抚过那些粗大却整齐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沉默的力量。

    ---

    筒子楼外,清晨的街道已经苏醒,呈现出与深夜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忙碌景象。

    陆霆峰大步走着,清晨微凉的风吹在他脸上,让他因熬夜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径直朝着街角那个固定的早点摊走去。那是张婶的摊子。

    早点摊就摆在临街的一小片空地上,靠着居民区的围墙。一个用旧砖头和泥巴砌成的简易炉灶,上面坐着一口巨大的、黑黝黝的铁锅,里面的油正翻滚着,冒着细密的气泡。旁边是一个刷洗得干干净净的、带有保温层的铁皮桶,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豆浆,盖子一掀开,浓郁的豆香和热气便扑面而来。摊主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张桂枝,街坊邻居都叫她张婶。她身材微胖,圆脸,总是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手脚极其麻利。张婶是这片儿最早尝试摆个体早点摊的人之一,丈夫早逝,一个人靠着这个摊子供儿子读高中,起早贪黑,很是辛苦,但为人爽快热情,消息也灵通。

    此刻,早点摊前已经围了几个人。大多是赶早班的工人,手里拎着铝制饭盒或网兜,匆匆买了豆浆油条或包子,便一边吃一边快步朝工厂方向走去。自行车的铃铛声、催促同伴的快语声、油条下锅的“刺啦”声、豆浆从长柄铝勺倒入碗中的“哗啦”声……交织成喧闹而富有生活气息的晨曲。

    陆霆峰走到摊前。“两根油条,一碗豆浆。”他的声音不高,但在一片嘈杂中依然清晰。

    张婶正麻利地用长筷子翻动油锅里膨胀得金黄酥脆的油条,闻言抬头,一看是他,脸上立刻露出熟稔的笑容:“哟,小陆啊!这么早?出车?”她一边问,手上动作不停,用油纸麻利地包好两根刚出锅、还滋滋作响的油条,又拿起一个大瓷碗,用长柄铝勺从保温桶里舀出满满一大勺浓白的豆浆,稳稳地倒进去,几乎一滴不洒。

    “嗯。”陆霆峰应了一声,从工装口袋里掏出零钱递过去。

    张婶接过钱,却没立刻找零,而是又快速夹起一根刚炸好的、格外粗壮金黄的油条,不由分说地塞进油纸包里,用绳子利索地捆好,一起递还给陆霆峰,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关切和了然的神情:“这根是刚炸好的,酥!拿着……是给小许老师的吧?”

    陆霆峰接东西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张婶仿佛没看见他细微的反应,继续用那种街坊邻居间分享消息和表达善意的语气,小声而快速地说:“昨儿晚上就听豆豆奶奶念叨了,说小许老师怕是着凉发烧了,一个人怪可怜的。早上看你从楼里出来,我就猜是去照顾了。”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朴实的同情,“这孩子,性子好,工作也认真,就是一个人,没个亲人在身边照应,不容易啊。病好些了没?这油条趁热吃,发发汗也好。”

    她的话语里,没有刺探,没有八卦,只有一种属于底层劳动者、社区边缘经营者之间最质朴的关怀和守望相助。她知道许绾绾是幼儿园老师,知道她一个人住,也知道陆霆峰是新搬来的、沉默但实在的司机。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用多加一根油条这种最实在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善意。

    陆霆峰听着,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那根油条,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好多了。谢谢张婶。”

    “谢啥!快拿上去吧,凉了不好吃!”张婶挥挥手,又去忙活下一个顾客了。

    陆霆峰拎着温热的油纸包和那碗烫手的豆浆,转身往回走。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耀眼,照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上行人匆匆,自行车铃响个不停,远处工厂的汽笛隐隐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面食的香气、豆浆的甜香,还有清晨特有的、清冽的朝气。

    他走得不快,似乎在想什么。耳畔,张婶那句“一个人不容易”和昨夜许绾绾烧得迷糊时那声无意识的“妈……”,似乎隐隐重叠在一起。

    他微微抿紧了唇,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回到三楼,他站在203室门口,没有立刻敲门。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人家都还在睡梦中,或者刚刚开始一天的忙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早饭,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片刻,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

    “笃、笃、笃。”

    声音克制而有规律,在清晨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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