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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觉世真言 第七章:照亮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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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求真论坛”被封禁的通知,是在清晨六点零三分弹出的。

    陈思源刚洗漱完,正坐在书桌前查看昨晚整理的资料。浏览器首页的收藏夹里,“求真论坛”的链接已经变成灰色,旁边显示一行小字:“该网站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暂时无法访问。”

    他刷新了几次,依然如此。

    切换到手机,论坛App打开后直接闪退。尝试登录网页版,显示“404 Not Found”。

    不是技术故障。是封禁。

    他打开微信,那个由一百多人组成的私密研究群组里,消息已经炸开了锅。

    “论坛被封了!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刚打电话问过服务器托管商,说是接到上级主管部门通知,要求关停整顿。”

    “整顿什么?我们又没发违法信息!”

    “是不是最近讨论太激烈了,被盯上了?”

    “我听说昨天有个会议,专门讨论‘网络历史虚无主义新动向’……”

    陈思源一条条往下翻,手指冰凉。

    群里有几个成员是高校教师,他们透露了更多信息:昨天下午,宣传部、网信办、教育部联合召开了一个内部通报会,点名批评了几个“以学术研究为名,散布错误历史观”的网络平台和自媒体账号。“求真论坛”赫然在列,理由包括“片面解读史料”、“煽动历史悲情”、“破坏民族团结”。

    通报会要求各高校加强对师生参与网络讨论的引导和管理,对于“立场有问题”的研究项目,要“及时纠正”。

    “我的导师早上找我谈话了,”一个在读博士生在群里说,“让我退出所有历史类讨论群组,专心写毕业论文。还说如果继续参与这些‘非主流’研究,可能影响毕业。”

    “我这边也是。系里刚发了通知,要求所有研究生把社交媒体账号报备,以后发历史相关内容要先经导师审核。”

    “这算什么?文字狱吗?”

    “慎言!群里可能有……”

    对话戛然而止。几秒钟后,群主发了一条公告:“本群暂时禁言24小时。大家各自保重,近期减少线上交流,注意安全。”

    然后,群聊功能被关闭。

    陈思源盯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荒诞。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一百多人在热烈讨论文献、分享线索、互相鼓励。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想起周明远的话:“文化领域的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隐蔽的。”

    现在,斗争从线上延伸到了线下,从虚拟空间进入了现实生活。

    他点开“启明”的主页。

    最新视频还在,但评论区已经被清空,只显示一行字:“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评论区暂时关闭。”

    视频播放量停在两百三十七万,不再增长。点赞和收藏数据也静止了。

    但主页简介里多了一行新添加的小字:“所有视频的原始资料和参考文献,已备份至以下分布式存储节点。链接可能随时失效,请及时下载。”

    下面是一串看起来像随机生成的字符和数字组成的链接。

    陈思源复制链接,在浏览器中打开。页面跳转到一个去中心化的文件存储网站,上面列出了十几个压缩包,每个都标注了视频标题和上传时间。最下方还有一个名为“补充资料_未公开”的文件夹,但需要密码才能访问。

    密码提示问题只有两个字:“龙骨。”

    陈思源输入“敬天法祖”——沈文渊说这是华夏文明的龙骨。不对。

    他又输入“文明传承”。不对。

    他想了想,输入“薪火相传”。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上百份扫描文件,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全都是各种古籍书影、档案照片、外文文献的翻译稿。其中一份文档的标题让他屏住了呼吸:

    《关于明代火器技术西传路径的初步考证(草稿)》

    作者署名处是空白的,但文档末尾有一段手写体的备注:

    “此稿基于梵蒂冈秘密档案室、大英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未公开手稿整理。关键证据显示:1.汤若望等人确实私录并寄回了《军器图说》部分章节;2.18世纪欧洲‘古典机械学’著作中的多项‘创新’,与明代文献记载高度雷同;3.部分关键图纸被重新绘制,抹去中文标注,伪装成‘欧洲古典发明’。待进一步核实。”

    文档最后,用红色字体加了一行字:

    “知识无国界,但知识的所有权有国界。被窃取的历史,必须被归还。”

    陈思源感到心跳加速。这不是普通的学术研究,这是埋在深层网络里的证据库,是“启明”准备了很久的弹药。

    而现在,她把弹药库的钥匙,给了所有能看到这个链接的人。

    下载需要时间。陈思源让电脑在后台运行,自己走到窗前。

    天已经完全亮了。晨光洒在对面居民楼的阳台上,有人在晾衣服,有老人在打太极拳,有小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

    平凡、安宁、有序的早晨。

    而在这安宁的表层之下,一场关于历史、关于记忆、关于文明定义的战争,正在悄无声息地升级。

    二

    上午九点,陈思源接到了李教授的电话。

    “思源,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语气很严肃,不容置疑。

    陈思源收拾好东西,把下载完成的移动硬盘锁进抽屉最深处,然后出门。

    历史系大楼今天格外安静。走廊里很少见到学生,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着。经过布告栏时,他看到上面贴了一张新通知:“关于开展‘树立正确历史观’主题教育活动的通知”,落款是校党委宣传部。

    李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陈思源敲了敲门。

    “进来。”

    办公室里不止李教授一个人。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客座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笔记本。见陈思源进来,他微微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思源,这是学校党委办公室的郑主任。”李教授介绍,“郑主任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研究情况。”

    陈思源心里一紧。党委办公室,不是宣传部,也不是普通的行政人员。这个级别的人直接来找一个研究生,不寻常。

    “郑主任好。”他礼貌地打招呼。

    “陈思源同学,坐。”郑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陈思源坐下。李教授泡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自己也坐下,但没说话。

    “我听李教授说,你在研究明末的一些历史文书?”郑主任翻开笔记本,但没看,眼睛直视着陈思源。

    “是的。从旧货市场收了几页残页,觉得有价值,就在做考证。”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陈思源斟酌着措辞:“从内容看,是明末兵部官员巡视浙江海防的记录,反映了当时卫所军备废弛、匠户逃亡的情况。对研究明末军事制度和社会状况,有一定参考价值。”

    “只是军事制度研究?”郑主任微微前倾,“我听说,你还结合了基因数据、人口统计,甚至涉及中西文明对比?”

    消息传得真快。陈思源看了一眼李教授,李教授低着头喝茶,没看他。

    “那些是辅助性的参考,”陈思源谨慎地说,“为了更全面地理解那个时代。”

    “全面理解是好事。”郑主任顿了顿,“但研究历史,尤其是涉及民族、疆域、文明评价的历史,需要有正确的立场和方**。不能为了‘全面’,就迷失了方向。”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思源:“你看看这个。”

    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网络文章截图,标题是《警惕“新皇汉主义”借历史研究还魂》。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核心观点是:近年来网上出现一股思潮,打着“还原历史真相”的旗号,片面夸大明朝的历史地位,贬低清朝及少数民族政权的贡献,实质是狭隘的汉族中心主义,破坏民族团结,与境外****遥相呼应。

    文章没有点名,但列举的几个“典型表现”——“过度强调技术断层”、“用基因数据论证血统纯粹性”、“质疑西方文明独立性”——几乎就是陈思源他们研究的翻版。

    “这篇文章,昨天发表在《思想理论教育导刊》上,作者是社科院的资深研究员。”郑主任说,“代表了主流学界对某些倾向的批评。你怎么看?”

    陈思源握着那张纸,纸张冰凉。他想起沈文渊说的“胜利者的日记”,想起周明远说的“文化战争”。

    “郑主任,”他抬起头,“我认为学术研究应该基于证据,而不是立场。如果证据显示某些历史叙事存在问题,我们应该去研究问题,而不是因为问题可能‘敏感’,就回避它。”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李教授咳嗽了一声:“思源,郑主任的意思是,做研究要考虑社会影响……”

    “李老师,我明白。”陈思源打断他,“但我有一个问题:如果历史研究的前提是‘不能质疑某些既定结论’,那这还是历史研究吗?还是说,它只是一种巩固现状的宣传?”

    话说得有点重。李教授脸色变了变。

    郑主任却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陈思源同学,你很年轻,有学术热情,这很好。但你要明白,历史从来不是纯粹的学术。它关乎国家认同、民族凝聚力、甚至政权合法性。在中国,历史研究必须服务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须有利于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这是红线。”

    他收起笑容:“你的那些残页,还有你做的那些交叉研究,如果放在纯粹的学术框架里,或许有价值。但放在当下的社会语境里,它们可能被误解、被利用,成为撕裂社会的工具。你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我不希望。”陈思源说,“但我也希望,我们不会因为害怕被误解,就放弃追寻真相。”

    “真相?”郑主任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什么是真相?你手里的几页纸,就是真相?那些基因数据,就是真相?陈同学,历史是复杂的、多面的。你抓住一点碎片,就以为是全部真相,这是幼稚。”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陈思源:“我年轻时也研究历史,也想过要‘还原真相’。后来我明白了,历史的‘真相’不是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一个不断被诠释、被建构的过程。重要的是,这个建构过程要沿着正确的方向——有利于国家稳定、民族团结、文明延续的方向。”

    他转过身:“所以,学校建议你调整研究方向。那些残页,可以交给文物部门鉴定保管。你的论文,还是回到原来的框架,做万历会计制度研究。这样对你、对学校,都好。”

    建议。又是建议。

    陈思源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不想调整呢?”他听见自己问。

    郑主任看着他,眼神变得锐利:“陈思源同学,你是研究生,你的学籍、你的毕业、你未来的发展,都在学校的管理范围内。学术自由不是无限制的自由,它是在法律和纪律框架内的自由。我希望你做出明智的选择。”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李教授赶紧打圆场:“思源,郑主任也是为你好。你的研究才华我们都看得到,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先把学位拿到,以后有的是机会做研究。”

    陈思源没有说话。

    郑主任看了看表:“我还有个会。陈同学,你好好想想。下周给我答复。”

    他拿起公文包,和李教授握了握手,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思源和李教授。

    “思源……”李教授欲言又止。

    “老师,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陈思源问。

    李教授苦笑:“麻烦谈不上。但郑主任亲自过问,说明上面很重视这件事。思源,听我一句劝,暂时收手吧。历史研究是一辈子的事,不急于一时。”

    “如果所有人都‘不急于一时’,那真相是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陈思源站起来,“老师,谢谢您的关心。但我得想想。”

    他走出办公室,关上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着照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那些尘埃,也许曾经是某本书的一页。

    三

    陈思源没有回出租屋。他去了学校的湖边,找了个偏僻的长椅坐下。

    湖水波光粼粼,柳枝低垂,几个学生在不远处看书,偶尔传来笑声。一切都宁静美好。

    但他的内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

    郑主任的话在耳边回响:“你的学籍、你的毕业、你未来的发展……”

    这是威胁,也是现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如果学校真的要为难他,他毫无还手之力。

    放弃吗?把残页交出去,删掉所有资料,回到安全的研究框架里,写一篇四平八稳的论文,顺利毕业,找个工作,过平凡的生活。

    这很容易。也是大多数人会选的路。

    但他想起残页上赵士锦的笔迹:“录此存照,后世或可鉴之。”

    想起王工匠埋藏图纸时的决绝。

    想起智空和尚保护陶罐的虔诚。

    想起吴昌硕写下“待河清海晏之日”时的期待。

    一代又一代,多少人冒着风险,甚至付出生命,只为了把一点火种传下去。

    现在,火种传到了他的手里。

    他能让它在这里熄灭吗?

    手机震动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陈思源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喂?”

    “陈思源同学吗?”一个沉稳的男声,“我是赵海川。我们之前见过,在图书馆咖啡厅,林薇介绍过。”

    赵海川。陈思源想起来了,那个国安人员,林薇说他在关注网络上的异常动向。

    “赵警官,您好。”

    “不用叫警官,叫我老赵就行。”赵海川语气轻松,“有空吗?想跟你聊聊。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有个茶馆,很安静。”

    陈思源警惕起来:“关于什么事?”

    “关于你正在做的事,还有你遇到的麻烦。”赵海川说,“放心,不是约谈,是帮忙。”

    帮忙?

    陈思源思考了几秒:“时间地点?”

    “半小时后,清源茶馆,二楼雅间‘听雨’。我已经订好了。”

    电话挂断。

    陈思源握着手机,心中疑惑。赵海川是国安系统的,他找自己做什么?帮忙?帮什么忙?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或许和郑主任他们不一样。

    他起身,朝校门外走去。

    四

    清源茶馆藏在一条小巷里,门脸古朴,推门进去,一股茶香扑面而来。服务员引他上二楼,雅间“听雨”在最里面。

    推门进去,赵海川已经在了。他穿着便服,一件灰色的POLO衫,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中年上班族。桌上泡着一壶铁观音,茶香袅袅。

    “坐。”赵海川示意,“喝点茶,定定神。”

    陈思源坐下,接过茶杯。茶汤清澈,香气醇厚。

    “郑主任找你谈过了?”赵海川开门见山。

    陈思源一愣:“您怎么知道?”

    “学校党委办公室有会议记录,我看到了。”赵海川笑了笑,“别紧张,不是监视你。是我的工作职责之一——关注可能影响国家安全的意识形态动向。”

    “我的研究……涉及国家安全?”

    “间接涉及。”赵海川给自己倒了杯茶,“你那个‘求真论坛’,还有‘启明’的视频,最近在网络上引发了很多讨论。有些讨论是健康的学术争鸣,但有些,被境外势力利用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调出几张截图:“你看看这个。”

    截图显示的是几个境外社交媒体账号的发言,用英文、日文、繁体中文等语言,大量转发“启明”的视频片段和陈思源他们整理的资料,但配文完全扭曲了原意:

    “看!中国人自己承认了,他们的文明都是偷西方的!”

    “明朝的技术?都是伪造的!中国人擅长造假!”

    “汉族基因纯粹论?这是赤裸裸的种族主义!”

    转发量很高,评论区充满了对中国、对汉族、对华夏文明的攻击和嘲讽。

    “这些账号,属于一个叫‘自由亚洲文明研究会’的组织,总部在华盛顿,资金来自几个反华基金会。”赵海川说,“他们的策略是:抓住中国内部任何一点关于历史的争议,放大、扭曲、煽动对立,最终目的是瓦解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和国家认同。”

    他翻到下一张截图:“还有这些。”

    这次是几个境内账号,表面上在“支持”陈思源他们的研究,但言论极端:

    “满清就是外来殖民政权,应该彻底否定!”

    “所有少数民族都是被汉化的,中华文明就是汉族文明!”

    “要恢复华夏,必须清算历史罪人!”

    “这些账号,我们追踪后发现,背后运营者其实在境外,用的是虚拟定位和代理服务器。”赵海川关掉平板,“他们扮演‘极端皇汉’,故意发表最激进、最排外的言论,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给你这样的理性研究者抹黑,把‘还原历史真相’污名化为‘极端民族主义’,从而让主流社会厌恶、排斥你们的观点。”

    陈思源感到后背发凉。他想起“史海钩沉”,想起那些有组织的攻击。

    “所以……郑主任他们打压我们,是因为我们被境外势力利用了?”

    “不完全是。”赵海川摇头,“郑主任他们的立场,是维护现有的历史叙事和民族政策,这是他们的职责。但他们没有看到,或者不愿意承认,现有的叙事本身存在漏洞,而这些漏洞正在被境外势力利用。简单打压,只会让问题更深地隐藏起来,反而给敌人更多弹药。”

    他喝了口茶:“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面对历史问题,最好的办法不是捂住,而是用更扎实的研究、更清晰的阐述,把真相说清楚。让敌人没有扭曲的空间。”

    陈思源看着他:“您是说……支持我们的研究?”

    “不是公开支持。”赵海川纠正,“是在你们遇到不公正打压时,提供一些保护;在你们的资料可能被销毁时,帮忙备份;在你们被污蔑攻击时,提供一些反击的材料。”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推给陈思源:“这里面,是一些你可能需要的资料。包括‘自由亚洲文明研究会’的资金来源和活动记录,还有那几个境外账号的真实IP和运营者信息。如果需要法律维权或公开澄清,可以用到。”

    陈思源接过U盘,感到难以置信:“赵……赵老师,您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认为你们在做对的事。”赵海川认真地说,“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的深层基石。如果我们的年轻人对自己的历史都不自信,如果我们的文明记忆被篡改、被剥夺,那才是最根本的危机。你们在修复这个基石,虽然方式可能不成熟,但方向是对的。”

    他顿了顿:“但我也必须提醒你:这条路很危险。你面对的不只是学术争论,而是复杂的意识形态斗争。境外势力想利用你们,国内保守势力想打压你们。你要在夹缝中寻找空间,非常困难。”

    “我知道。”陈思源说,“但我不能放弃。”

    “我没让你放弃。”赵海川笑了笑,“我是让你更聪明地坚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资料,建立可靠的合作网络,等待时机。时机到了,一切都会不同。”

    又是“等待时机”。但这一次,陈思源听出了希望。

    “时机什么时候到?”他问。

    “当国家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历史,需要更坚实的文化自信来面对外部挑战的时候。”赵海川说,“我觉得,这个时机不会太远了。”

    他看了看表:“我该走了。记住,我们今天没见过面。U盘里的资料,谨慎使用。有事可以通过林薇联系我——她是我侄女。”

    侄女?陈思源愣住了。难怪林薇能拿到那么多内部信息。

    赵海川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你那些残页,最好做个高精度扫描,原件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有时候,实物比数据更容易消失。”

    门轻轻关上。

    陈思源一个人坐在茶室里,看着手中的U盘。

    阳光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暗室之中,终于有了一线微光。

    五

    晚上,陈思源回到出租屋。

    他把赵海川给的U盘插进电脑。里面除了他说的那些资料,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你最珍惜的东西是什么?”

    陈思源想了想,输入“真相”。

    不对。

    他又输入“记忆”。

    不对。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残页上赵士锦的笔迹,想起王工匠埋藏的图纸,想起智空和尚保护的陶罐,想起一代又一代传递火种的人。

    他输入“传承”。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份文档,标题是:《关于“文明自觉工程”的初步构想(内部讨论稿)》。

    文档没有署名,但内容让陈思源震撼。

    这是一份关于如何在新时代系统性地修复华夏文明记忆、重建文化自信的战略规划。其中提到:

    “正视历史创伤,但不止于悲情。要系统梳理从明清易代到近代所有外来侵略造成的文明损失,用确凿的证据建立历史账本,但目的是凝聚复兴共识,而非煽动仇恨。”

    “重建技术史叙事。厘清华夏原生科技成就及其西传路径,破除‘西方中心论’,但也要客观承认近代落后的原因,汲取教训。”

    “创新文明表述。用现代语言和媒介,重新阐释‘敬天法祖’‘和而不同’‘天下为公’等核心价值,使其成为应对全球性挑战(如生态危机、人工智能伦理、文明冲突)的东方智慧资源。”

    “推动文物回归与数字重生。通过外交、法律、科技等多重手段,追索流失文物,同时利用数字技术重建已被毁的文明遗产,建立‘虚拟华夏文明基因库’。”

    文档最后写道:

    “此项工程非一朝一夕可成,可能需要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需要汇聚历史学、考古学、分子人类学、文献学、数字技术等多学科力量,更需要来自民间的自觉参与。当前网络上的历史求真思潮,可视为民间的自发启动。官方应予以引导和保护,使其成为工程的有生力量,而非对立面。”

    陈思源久久地盯着屏幕。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困惑的一切,他所挣扎的一切,在一个更宏大的蓝图里,已经有了位置。

    他不是孤独的异类,他不是危险的麻烦制造者。

    他是这个漫长工程中,一个偶然的、但不可或缺的节点。

    火种传递的链条上,新的一环。

    他关掉文档,加密保存。

    然后,他打开扫描仪,将残页一页页铺平,以最高分辨率扫描。每一道墨痕,每一处虫蛀,每一个印章的残迹,都清晰记录。

    扫描完成,他将原始残页用真空袋密封,装进一个防水防火的金属盒。盒子被他藏在了出租屋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空调管道背后的夹层里。那里灰尘密布,除非拆墙,否则不可能被发现。

    数据备份到三个移动硬盘,分别存放在三个不同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

    夜风清凉,星空璀璨。

    他想起了“启明”视频里的那句话:“我们的任务,不是创造光明,而是擦亮眼睛,去看那些已经存在的光。”

    光一直在。在残页的墨迹里,在基因的密码里,在古籍的字句里,在无数人默默传承的记忆里。

    现在,他看见了。

    而且,他会让更多人看见。

    【历史闪回线】

    民国二十六年,冬。杭州沦陷前夕。

    吴家老宅的书房里,吴昌硕的孙子吴文轩正在焦急地整理东西。日军已经逼近杭州,城里一片混乱,有钱人纷纷逃往内地。

    但他不能走,至少不能马上走。爷爷临终前交代过:书房书架后的暗格里,藏着一件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必须保护好。

    他移开沉重的《二十四史》木函,按下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陶罐还在。尘封了十几年,依然完好。

    吴文轩小心地取出陶罐,抱在怀里。罐身冰凉,但他感到一种滚烫的责任。

    爷爷说:“待河清海晏之日,献于国家。”

    可现在,河不清,海不晏。日本人的铁蹄就要踏破杭州城,这件承载着明代记忆的文物,如果落到他们手里,要么被毁,要么被抢到日本,永远回不来。

    必须带走。但怎么带?兵荒马乱,路上关卡林立,随身带着这样一个陶罐,太显眼了。

    他思考良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院子里有一棵老梅树,是爷爷亲手种的。吴文轩找来铁锹,在梅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坑底铺上石灰防潮,再垫上油布。他把陶罐用油纸层层包裹,放进一个更大的陶瓮里,瓮口用蜡密封。然后,他将陶瓮放入坑中,填土,踩实,又在上面移栽了几棵冬青苗做掩护。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传来零星的枪炮声。

    吴文轩最后看了一眼梅树,转身进屋。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匆匆离开老宅。

    三天后,日军占领杭州。

    吴家老宅被征用为日军军官宿舍。书房里的书籍、字画被洗劫一空,书架被推倒,但暗格没有被发现——因为书架后的机关在搬动时已经损坏,暗格入口被堵死了。

    那棵梅树,因为不起眼,逃过一劫。

    陶罐在土里沉睡着。

    这一睡,就是八年。

    民国三十四年,秋。日本投降后。

    吴文轩回到了杭州。老宅已经被战火毁了大半,书房只剩残垣断壁。但那棵梅树还活着,在废墟中倔强地伸展着枝叶。

    他找到铁锹,在梅树下挖开。

    陶瓮还在。密封完好。

    当他打开陶瓮,取出那个用油纸包裹的陶罐时,双手颤抖。

    八年战火,山河破碎,但这个小小的罐子,承载着三百年前的火种,居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他抱着陶罐,跪在梅树下,泪流满面。

    爷爷,我守住了。

    河清海晏的日子,快来了吧?

    他把陶罐重新藏好——这次换了个地方,老宅地窖的夹墙里。

    然后,他开始写信。给他在重庆国民政府教育部工作的老同学写信,给他在延安从事文化工作的表弟写信,给所有他认为可能理解这件东西价值的人写信。

    信里,他详细记录了陶罐的来历、内容、以及吴昌硕、顾学生、陈先生、智空和尚这条跨越三百年的传承链条。

    “此物非一家之私产,乃华夏文明之公器。愿待太平之日,献于真正代表中国人民之政府,使其重见天日,光照后人。”

    信寄出去了。

    他不知道这些信能不能到达收信人手中,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火种,又传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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