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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推进线】
2026年深秋,北京。
陈思源坐在赵海川的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长安街夜景。华灯初上,车流如织,天安门城楼在灯光映照下庄严而宁静。他很少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被接走——赵海川的电话来得突然,只说“有些情况需要当面沟通”,语气比往常更加严肃。
车子没有驶向赵海川通常使用的那个安全屋,而是沿着长安街继续向东,拐进了一条陈思源不熟悉、但感觉戒备森严的安静街道。最终停在一栋外观朴素、有着灰色墙面的五层建筑前。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两名穿着便装但站姿笔挺的警卫。
“下车吧。”赵海川说。
陈思源跟着他走进建筑。内部装修简洁现代,走廊里铺着吸音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赵海川带着他来到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没有窗户,灯光柔和。桌上已经放好了两杯热茶。
“坐。”赵海川示意陈思源坐在他对面。
陈思源坐下,端起茶杯,感受着瓷杯的温热。他注意到赵海川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夹克,而是一套深色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赵老师,这是……”陈思源试探地问。
赵海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没有封面的文件,推到陈思源面前。
“先看看这个。”
陈思源翻开文件。里面是几页打印出来的网络舆情分析报告,时间跨度从今年年初到现在。报告详细统计了“启明”相关视频的传播轨迹、讨论热度、正反意见比例、以及网络水军的活动规律。数据详尽到令人吃惊——包括某些境外IP地址的集中活动时段、资金流动的疑似路径、以及几场关键论战中明显有组织的舆论引导痕迹。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份简短的评估结论:
“……综上所述,以‘启明’账号及陈思源、林薇等人研究为代表的新型历史考证与文明自觉话语,已在网络空间形成显著影响力。其特点为:1)基于扎实史料与多学科证据;2)贴近青年群体认知习惯;3)激发文化认同与历史反思;4)遭遇境外势力和部分国内旧有话语体系维护者的系统性抵制。初步判断,该话语体系若能正确引导,可能对凝聚社会共识、增强文化自信、乃至服务国家统一大局产生积极深远影响。建议予以持续关注与适度支持。”
落款处没有单位名称,只有一个编号:“调研组-Z-086”。
陈思源抬起头,看着赵海川:“这是……”
“国家层面的评估。”赵海川缓缓说道,“你们的工作,包括‘启明’的视频、你的研究、林薇的基因数据、吴老提供的线索、以及网络上那些自发考证的年轻人……所有这些,都已经进入了最高决策视野。”
陈思源感到喉咙发干。他喝了口茶,茶水温热,却没能缓解那种突如其来的紧张。
“意思是……我们被监控了?”
“是关注。”赵海川纠正道,“而且是积极的、建设性的关注。思源,你要明白,文化安全、意识形态安全,和军事安全、经济安全一样,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过去几十年,我们在经济上腾飞,但在文化领域、历史认知领域,长期处于被动防守、甚至失语的状态。西方中心的历史叙事、被扭曲的自我认知、还有那些内外勾结试图瓦解我们文明根基的力量……这些,高层看得很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你们做的事情,不是简单的学术争论,也不是网络口水战。你们是在争夺对一个文明的解释权——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关乎民族的魂,关乎国家的根。”
陈思源沉默了片刻,问道:“那……评估结论里的‘适度支持’是指什么?”
“不是给你发经费、派保镖那么简单。”赵海川说,“而是为你们的研究创造更安全的环境,清除一些障碍,提供一些你们凭自己接触不到的资料和渠道。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坚持基于事实、基于证据,不能走向极端民族主义,更不能被境外势力利用。”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我知道。”赵海川点点头,“所以今天我来找你。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小组,包括‘求真论坛’的线上活动,近期遭遇的网络攻击和骚扰,背后确实有境外基金会和国内某些势力的影子。我们已经锁定了几条线,正在深入调查。很快会有一些清理行动。你们可以稍微安心做研究了。”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关于你们一直在寻找的、更直接的明代技术文献证据——比如可能流失到海外的《军器图说》完整版、郑和航海原始档案、或者《永乐大典》散佚部分——现在有一条可能的线索。”
陈思源的心跳加快了:“什么线索?”
赵海川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张照片,推到陈思源面前。照片上是一个老旧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面有烫金的拉丁文字母,但已经磨损。
“这是一位在欧洲一大学从事汉学研究的爱国华人学者,上个月在图书馆尘封档案中偶然发现的。笔记本的主人是19世纪末在华的英国外交官,里面记录了他参与搜购、转运中国古籍文物的过程。其中有一页提到,1887年,他经手了一批从江南某藏书楼流出的‘前明兵械与造船图册’,共十七箱,通过海关‘以废旧纸张名义’运出,最终目的地是伦敦的皇家地理学会图书馆。”
“皇家地理学会……”陈思源喃喃道,“那批图册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这位学者不敢打草惊蛇,只拍下了这一页。但重要的是,”赵海川用手指点了点照片边缘的一行小字注释,“这里写着:‘内有数卷标注‘郑氏海防’字样,绘图精良,疑似官制。另有一卷《火攻挈要》补遗,为徐光启手校,极珍。’”
徐光启手校的《火攻挈要》补遗!
陈思源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徐光启是明末著名科学家,与传教士合作翻译西方科技著作,同时也整理了大量中国传统军事技术。《火攻挈要》是明代重要的火器专著,但现存版本都不完整。如果真有徐光启手校的补遗本……
“这条线索,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转给了相关部门。”赵海川说,“接下来的跨国查证和交涉,会由专业的人去做。你们需要做的,是准备好相关的学术论证——如果有一天,这些文献真能重见天日,你们要能第一时间解读出它们的价值,并用公众能理解的方式传播出去。”
陈思源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明白了。那……‘启明’呢?你们知道‘启明’是谁吗?”
赵海川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我们也在找。但说实话,如果‘她’或‘他’不愿意露面,我们也不会强行追查。只要‘启明’的内容不违法、不危害国家安全,甚至是在做有利于文明觉醒的工作,那么‘她’以什么身份存在,并不重要。有时候,一个符号比一个具体的人更有力量。”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中国地图前,目光落在东南方向。
“思源,你研究历史,应该知道‘势’这个概念。个人、团体、甚至王朝,在历史大势面前,往往只是浪花。现在,有一股‘势’正在形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被灌输的历史,开始寻找自己的根,开始渴望一个真实、完整、值得自豪的文明叙事。这股‘势’,是任何个人或组织都难以凭空创造的,它源于这个民族最深层的记忆和渴望。”
他转过身,看着陈思源:“你们,包括‘启明’,是这股‘势’的发现者、推动者,也是受益者。高层看到了这股‘势’,决定顺应它、引导它,让它成为民族复兴的正能量。这就是‘高层的目光’的含义——不是控制,而是看清方向后,为历史的潮流疏通河道。”
陈思源也站了起来。他感到肩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但那重量并不令人窒息,反而让他更加清晰自己每一步的意义。
“我会继续做好该做的事。”他说,“和林薇、和所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赵海川点点头,伸出手:“保持联系。注意安全。还有,宝岛那边的一些统派学者,通过非正式渠道表达了想与你们交流的意愿。时机成熟时,或许可以安排。记住,文化的认同,是超越海峡的最深纽带。”
两手相握,坚定有力。
离开那栋灰色建筑时,夜已深。陈思源坐上赵海川安排的车,回望了一眼那栋没有招牌的建筑。它静静地立在夜色中,像一块沉默的基石。
车子驶上长安街,天安门广场在夜色中开阔而庄严。陈思源想起赵海川的话——“历史的潮流”。
他打开手机,点开“启明”的主页。那个账号依然安静,没有新视频。但在最新视频《被抹去的航线》下方,评论已经超过十万条。热评第一是一段长长的留言,来自一个宝岛的IP地址:
“从小读的历史书告诉我们,的根在太平洋另一边。但爷爷的族谱上,写的是‘福建泉州府晋江县’。看了UP主的视频,我去查了资料,才知道郑和的船队曾经停靠过澎湖。那一刻我突然哭了——我们的根,从来都在这片海的两岸,从来都在同一个文明的故事里。谢谢你们,让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条留言下面,有数千条回复,来自大陆和的网友,分享着类似的家族记忆和寻根故事。
陈思源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
窗外,北京城的灯火绵延无尽,如同星河落地。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些东西正在苏醒。不是喧哗的口号,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像春草发芽般,悄无声息却坚定无比地,从无数人心底生长出来。
那是记忆的回归。
是文明的自觉。
是一个古老民族在历经沧桑后,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来路,并准备整装再出发的宁静前夜。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波折、阻力和暗流。
但他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有林薇在实验室里分析基因数据,有吴老在故宫地库守护着尘封的记忆,有无数陌生人在网络上分享考证、辩论真伪,有赵海川和他身后的人在清除路上的荆棘。
还有那个不知是谁、却用平静声音点燃了第一簇火苗的“启明”。
以及,那束刚刚投注下来的、来自最高处的目光——它不替代行走,却照亮了前路。
车子在出租屋附近停下。陈思源下车,走进清冷的秋夜空气中。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无云,能看到几颗星星,在都市的光污染中顽强地闪烁着。
就像那些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微弱,但从未真正熄灭。
只要还有人仰望,光就会一直在。
【历史闪回线】
明永乐五年(1407年),冬,南京文渊阁。
巨大的殿阁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冬日的湿寒。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数以千计的书籍、卷轴、抄本堆放在特制的楠木书架上,几乎顶到绘有祥云彩画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汁和防蛀香料的混合气味。
三十多位编修官、誊录生、校勘员在殿内忙碌。有人伏案疾书,有人捧卷校对,有人轻声讨论。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
殿阁最深处,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后坐着《永乐大典》总裁官解缙。他年过五十,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此刻正审阅着刚刚送来的“子部·算法类”初编稿。
书案旁,站着年轻的皇太子朱高炽(后来的明仁宗)。他穿着常服,耐心地等待着。
解缙终于放下稿本,长吁一口气,对太子拱手道:“殿下,此部分编校已毕。收录自《周髀算经》《九章算术》至本朝《算法统宗》凡八十七家,校雠三遍,讹误已极少。”
朱高炽接过稿本,快速翻阅。书页上工整的馆阁体小楷密密麻麻,其间穿插着精绘的算筹图、勾股图、天元术演算图示。他虽不专精算学,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系统与严谨。
“解先生辛苦了。”朱高炽感慨道,“每每翻阅大典稿本,孤便深感惶恐。华夏数千年文明积蕴,浩如烟海,我等后人编此巨帙,犹如以蠡测海,唯恐挂一漏万,贻误后世。”
解缙肃然道:“殿下所言极是。臣等每日面对这些典籍,常觉自身渺小。一书一册,皆为先贤心血;一字一句,俱是文明薪火。陛下命编此典,非为炫耀文治,实为‘集群书之大成,以惠万世’。臣等唯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力而为。”
朱高炽走到一排书架前,随手抽出一卷。是《武经总要》的插图本,详细绘制了各种城防工事、军械构造。他轻轻抚摸纸面,问道:“这些兵械造船之术,也要悉数收录?”
“回殿下,陛下明旨:‘凡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解缙答道,“技艺之言,自当包括。且兵械造船,关乎国防民生,更应详载。”
“可是……”朱高炽沉吟道,“此类技艺,若流传过广,被外藩习得,是否反成我朝之患?”
解缙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臣以为不然。技艺乃双刃之剑,善用者利国利民,恶用者害人害己。关键不在藏技,而在育德。若我朝政治清明、教化昌盛、百姓安乐,纵有外藩习得技艺,亦难撼我根本。反之,若自身腐朽,纵有神兵利器,亦难逃败亡。且……”
他走到窗边,望向殿外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城墙垣:“且文明如江河,堵则溃,疏则通。知识当流传,智慧当共享。郑和太监下西洋,携我华夏器物、历法、农技、医方与诸国交流,非仅示威,亦在播撒文明之光。陛下编纂此典,亦有此意——将华夏数千年智慧结晶,系统整理,以待将来或可惠及更远之地、更久之时。”
朱高炽若有所思。他想起父亲永乐皇帝多次提及的愿景:“朕非好大喜功,实欲‘宣德化而柔远人’,使天下共享太平之福。”
“解先生,你说……”朱高炽忽然问,“千百年后,后人翻阅这部大典,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个时代?”
解缙转身,目光扫过殿内堆积如山的书籍,扫过那些埋头工作的编修官,最后落在太子年轻而认真的脸上。
“臣不敢妄测后世。”他轻声说,“但臣相信,只要这部书在,后人就能通过它,触摸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体温、呼吸、与心跳。他们会知道,在十五世纪初的华夏,有一群人以最大的虔诚与努力,试图将整个文明的记忆打包、封存、传递。这份心意本身,或许比书中具体内容更为珍贵。”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这部书能完整地传到后世。”
话音落下,殿内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战火、动乱、人为的毁坏……历史长河中,有多少煌煌巨著化为灰烬?《永乐大典》这部旷世之作,真的能逃过那些劫难吗?
朱高炽握紧了手中的书卷,指节微微发白。
许久,他沉声道:“孤会奏请父皇,增缮副本,分藏各地。多一份,便多一分存续的希望。”
解缙深深一揖:“殿下圣明。”
殿内重新响起沙沙的书写声、翻页声、轻轻的讨论声。
炭火噼啪。
墨香氤氲。
文明在纸上流淌,在笔下汇聚,在一代人的目光中,被郑重地托付给不可知的未来。
解缙回到书案前,提起笔,在“子部·算法类”编修纪事页上,工整地写下:
“永乐五年冬十一月,本部初成。太子临视,问技之传藏。臣对以‘文明如江河,堵则溃,疏则通。知识当流传,智慧当共享。’太子然之。愿此心此志,随书永传。”
写罢,他吹干墨迹,合上纪事册。
窗外,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文渊阁,在满室书卷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那一刻,这座殿阁仿佛不只是存放纸张的地方。
它是一个文明的**。
正在孕育着穿越时间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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