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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金顶,真武大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自东海惨败,晦明禅师舍身镇海,联军退守舟山之后,这已是众人在此议事的第十日。然而,整整十日,除了那份与日俱增的绝望,他们一无所获。
帅帐正中,那巨大的沙盘之上,东海海域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雷霆与海水构筑而成的通天魔塔。它就像一根贯穿了天与地的毒刺,一根插在所有人心头的、拔不掉的毒刺!
这十日来,联军派出的所有斥候,无论是精锐的水师官兵,还是身负绝顶轻功的江湖高手,无一人能靠近那魔塔百里之内。所有踏入那片“法域”的生灵,都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无法理解的伟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天鸣禅师,这位早已入定数十载、心如古井的老僧,此刻那双枯槁的手,竟是在微微颤抖。他缓缓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贫僧以‘天眼通’遥遥感应,那魔塔之外,所笼罩的,非是内力,非是妖气,而是一种……‘法则’。”
“在那法则之内,它,便是唯一的主宰,唯一的神。”
武当掌门冲虚道长亦是长叹一声。就在方才,他以真武大殿传承数百年的“真武剑”,辅以自身至纯至厚的太极剑气,遥遥一剑斩向东方。那一道足以开山断江的剑气,在飞出武当山范围,接触到那股自东方传来的无上威压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骄阳,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连让那威压,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都做不到。
人力,有时而穷。
这,便是神与人的差距!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座大殿。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力与茫然。连冲虚道长与天鸣方丈这等武林神话,都已束手无策,他们,又能如何?
“不对……不对!还有机会!”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一个沙哑而又带着一丝疯狂与兴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龙泉谷主莫问,正死死地盯着角落里,那两柄斜靠在墙边,兀自散发着淡淡光华的神兵——断水剑与分金剑!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此刻竟是燃烧着一团足以熔化金铁的、炽烈无比的火焰!
“莫问先生?”苏枕雪看着他那近乎癫狂的神情,心中一凛。
- 莫问没有回答,他身形一闪,竟是如鬼魅般出现在双剑之前。他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与剑痕的手,没有去碰触剑身,只是虚虚地,一左一右,悬于其上。
“好剑,好剑……”他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愈发炽热,“一柄蕴含了至阴至寒的蛟龙之力,一柄承载了至刚至阳的真龙之血。一为潮,一为月。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林寒忍不住问道。
“可惜它们是两把剑!”莫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起了一阵惊雷,“蛟皇乃是太古水灵与天地怨气所钟,其力已近乎于‘道’。想要与‘道’抗衡,寻常的神兵利器,便是千柄万柄,亦是徒劳!唯有……唯有同样蕴含了‘道’的兵器,方有一线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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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们二人,”他的目光在林寒与苏枕雪之间飞速流转,“一个身负蛟龙寒毒,一个承袭真龙血脉。经司徒宝那老怪以逍遥岛秘术‘阴阳鼎炉炼’之后,你们体内的力量,早已不是单纯的水火不容,而是在生死之间,达成了一种混沌初开般的、阴阳互济的完美平衡!你们二人联手,便是一条完整的‘道’!可你们的剑,却是分开的!这便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江,却被一座山从中斩断,一身力气,十成里倒有九成,都白白耗费在了彼此的冲撞与内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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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寒与苏枕雪心中的迷雾!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是啊,潮月剑法虽强,却终究是两套剑法,两个人。他们可以做到心意相通,天衣无缝,却始终无法将那两股源自同源、却又走向两个极端的力量,真正地、毫无损耗地,融为一体。
“莫问先生,您的意思是……”苏枕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问深吸一口气,那张清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于殉道者般的、神圣而疯狂的光彩。
“合炉,重铸!”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逾千钧,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
“我要将这分金、断水双剑,连同你们二人的一丝神魂,一缕精血,一同投入那天地烘炉之中,以沧海为锤,以地火为砧,为你们,也为这天下苍生,铸一柄……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真正的……护生之兵!”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分金、断水,皆是传承数百年的神兵利器,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要将它们熔了重铸?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言疯语!
“莫问!你疯了!”一个与龙泉谷素有交情的门派掌门失声叫道,“此等神兵,已是人间极致,稍有差池,便是剑毁人亡的下场!你怎敢冒此奇险?”
莫问却恍若未闻。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寒与苏枕雪,那眼神,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恳求。
林寒与苏枕雪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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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同时将手中的长剑,横于胸前,对着莫问,深深一揖。
“一切,但凭先生做主。”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莫问那双燃烧的眼眸之中,泛起了一层罕见的雾气。他仰天大笑,笑声苍凉而豪迈,充满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决绝与快意。
“好!好!好!我莫问此生,能得两位忘年知己,又能以这身残骨,铸一柄旷世神兵,便是即刻身死,又有何憾!”
他转过身,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诸位!我知你们心中所疑。然,蛟皇之威,非常法可破。我意已决,明日午时三刻,便动身前往东海‘龙火岛’!此岛,乃是海外火山喷发而成,其下直通地心火脉,其上又有万年玄冰覆盖,正是一处水火共济、阴阳交泰的天然炼炉!我便要在此处,开炉铸剑!”
“此去,需林寒、苏枕雪二人,以自身精血神魂为引。亦需司徒宝、晦明禅师(重伤未愈但可护法)二位,以绝顶功力护法。铸剑之时,必有天地异象,甚至会引来蛟皇魔念窥探,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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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沉雄如铁。
“我莫问此生,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以手中之剑,为这天地,求一个公道,为这苍生,开一线生机!诸位,可敢与我,同赌这一把?”
没有人再说话。
看着莫问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股子属于匠人,也属于侠者的、纯粹到极致的执着与疯狂,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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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高义,贫道……佩服。”良久,冲虚道长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莫问,深深一揖。“武当上下,愿为谷主护法!”
“我少林……亦愿往!”
“我等,皆愿往!”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响彻云霄!
计议已定,再无半分迟疑。
三日之后,东海,龙火岛。
一座通体赤红的火山孤岛,如一柄烧红的利剑,直插那被血月笼罩的苍穹。岛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火山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色的浓烟与炙热的岩浆。而诡异的是,在这座烈焰之岛的四周,竟是漂浮着无数散发着森森寒气的万年玄冰。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极阳,一半是极阴。
- 这,便是莫问选中的,独一无二的,天地炼炉!
“时辰已到!开炉!”
莫问一声断喝,眼中神光暴射!他不再是那个清癯孤高的铸剑宗师,而是化作了执掌天地伟力的上古神匠!
他没有下船,而是指挥着众人,将“问天号”停泊在了一处玄冰与岩浆交汇的、水汽蒸腾的奇异港湾。
他自船舱的铸剑工坊中,取出一个由天外陨铁打造的巨大熔炉。那熔炉造型古朴,其上刻满了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图腾。
“林寒,苏枕雪!”莫问沉声喝道,“将你们的剑,投入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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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没有丝毫犹豫。
“去吧。”他们同时松手。
两道流光,一青一金,划破长空,精准地,落入了那漆黑的熔炉之中。
“司徒兄!”莫问再喝。
“好嘞!”司徒宝怪笑一声,他深吸一口气,双掌推出,一股至纯至正的逍遥真气,化作一道无形的风龙,卷起那尊沉重无比的熔炉,将其稳稳地,送入了那岛屿中央,不断喷发着地心之火的火山口内!
“轰——!”
熔炉入火,整座龙火岛,都为之剧烈一震!那足以熔化万物的地心毒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疯狂地向着熔炉之中倒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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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七夜。
莫问不眠不休,他的神念,早已与那炉中的铁水,融为了一体。
终于,在第七日午夜,血月当空之时。
那熔炉之中,猛然爆发出万丈光芒!炉内的两滩铁水,竟是奇迹般地,融合成了一团!那团铁水,不再是金色,也不再是青色,而是一种混沌的、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奇异的银灰色!
“就是现在!”莫问嘶声力竭地吼道,“林寒!苏枕雪!精血为引!神魂为祭!”
二人早已准备多时,同时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了自己生命本源的精血,逼了出来!
林寒的血,是冰蓝色的,散发着至阴至寒的气息。
苏枕雪的血,是金红色的,燃烧着至刚至阳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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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滴精血,如两颗流星,跨越虚空,精准地,滴入了那团混沌的铁水之中!
“滋——!”
如同滚油泼入沸水,那团铁水,瞬间暴走!一股是蛟龙的怨毒,一股是真龙的高傲!两股源自太古的意志,在小小的熔炉之中,轰然对撞!
“不好!要炸炉了!”明镜先生失声惊呼。
“想炸?问过老叫花子我没有!”司徒宝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疯狂。他深吸一口气,竟是将那至纯的逍遥真气,化作千百道无形的丝线,在那即将爆开的熔炉之外,强行编织成了一张“网”!
“林寒!苏枕雪!稳住心神!将你们的力量,注入其中!阴阳相济,水火共生!忘了你们是人,忘了你们的剑!你们现在,就是这柄剑!你们,就是这片天地!”莫问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二人灵魂深处炸响!
二人心神一凛,盘膝而坐,双手相抵,将那早已在体内融为一体的、混沌的“潮月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那即将失控的熔炉之中!
那狂暴的铁水,渐渐平息了下来。那混沌的银灰色,开始缓缓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太极图!
一柄神剑的雏形,就在这太极图的中央,缓缓地,凝聚成形!
眼看,神兵即将功成!
就在此时,异变再起!
那高悬于天际的血月,猛然光芒大盛!一只由无尽怨念与魔气组成的、巨大无比的龙瞳,竟是在云层之后,缓缓睁开,冷漠地,注视着这片正在锻造神兵的岛屿!
-
是蛟皇!它竟是在千里之外,感应到了这股足以威胁到它的力量!
“吼——!”
一声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毁灭意志的龙吟,跨越了万水千山,化作一道实质般的精神冲击,向着龙火岛,狠狠轰来!
“噗!”
司徒宝与重伤的晦明禅师同时如遭雷击,狂喷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已然是强弩之末!
那失去了束缚的熔炉,眼看就要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崩碎!炉中那即将成形的神剑,亦将毁于一旦!
“不——!”
莫问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这一生,痴于剑,迷于剑。铸剑,便是他的道!眼前这柄剑,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耗尽了所有智慧的,最完美的作品!是他用来勘破天道,守护苍生的,最后的希望!
他绝不容许,它就此毁掉!
在这一刹那,莫问的眼中,没有了恐惧,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以身饲剑的决绝与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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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然,兵者,亦是护生之器也!以杀止杀,以战止戈,方为侠之大者!”
他喃喃自语,那张枯槁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满足而欣慰的笑容。
他猛地咬破舌尖,将一口滚烫的心头之血,喷射而出!那血,在空中化作一道血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那狂暴的能量,精准地,落在了那即将成形的神剑剑脊之上!
随即,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纵身一跃,竟是主动地,投入了那足以将万物都化为灰烬的,地心毒火之中!
“我这一生,铸剑三千六百柄。杀人之剑三千五百九十九。今日,便让我以这身枯骨,这腔热血,这不灭的匠魂,来铸就这最后一柄……护生之剑吧!”
“此剑,当名……‘沧海’!”
他的身躯,在接触到地火的瞬间,便化作了飞灰。
然则,他那不灭的、凝聚了一生执着与信念的匠人之魂,却化作了一道璀璨的流光,冲天而起,狠狠地,烙印在了那柄神剑的剑格之上!
以身为炉,以血为媒,以魂为印!
“锵——!!!!!”
一声清越高亢、仿佛能斩破九天星辰的剑鸣,自熔炉之中,轰然爆发!
- 那声音,穿透了龙吟,穿透了雷霆,穿透了那厚重的血色云层!
一道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光芒的璀璨剑光,自火山口冲天而起,竟是在那血月的魔瞳之前,硬生生地,斩出了一道横贯天地的,巨大的裂痕!
高天之上,那不可一世的血色龙瞳,竟是在这道剑光面前,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名为“恐惧”的波动!它缓缓地,闭合了。
血月,隐去。
风停,雲散。
一柄造型古朴、却又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生灭至理的神兵,自那破碎的熔炉之中,缓缓飞出,静静地,悬浮在林寒与苏枕雪的面前。
那剑,长约四尺,宽约三指。剑身的一面,深邃如墨,其上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缓缓流转,散发着至阴至寒的气息;而剑身的另一面,则璀璨如金,其上仿佛有真龙在烈日中翱翔,燃烧着至刚至阳的火焰。
阴与阳,生与死,毁灭与创造,在这柄剑上,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完美的统一!
在剑格之处,一个古朴的“问”字,若隐若现,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那是莫问大师,留在这世间的,最后印记。
林寒与苏枕雪缓缓伸出手,同时握住了剑柄。
- 在他们的手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一股血脉相连、神魂共通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他们能感觉到,这柄剑,就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
他们,亦是这柄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莫问先生……”苏枕雪抚摸着剑格上那个温热的“问”字,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剑身之上。
林寒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那柄剑,高高举起,剑指东方,那雷电魔塔的方向。
他的眼中,没有了悲伤,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足以将大海都冻结的,滔天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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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滔滔沧海,埋葬了一代铸剑宗师的忠骨与匠魂。
眼前,是巍巍魔塔,等待着一场决定天下苍生命运的最终决战。
而他们手中,这柄名为“沧海”的神兵,便是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牺牲与希望的,唯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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