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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鏊这意思,唐伯虎的案子另有隐情,目前还不方便重提。
王鏊是唐伯虎的同乡前辈,见他这个态度苏录自然不会再做声,又恭请座师指点殿试一二……
“殿试的题目难以预料,按说当由内阁代拟的,但既然皇上会试都打破常规,出现在贡院中,那殿试就有可能会亲自命题。”王鏊猜测道。
“至于皇上会如何命题,为师跟皇上又不熟,哪能知道?”他大有深意地瞥了苏录一眼。
“明白了。”苏录讪讪一笑,看来有些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了。
当然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会硬刚焦芳的。
这时,院门响起,王鏊一边起身,一边抓紧时间,最后嘱咐道:
“殿试之前,还是要去拜一下首辅大人的。那是你正牌师公,你来京这么久了,不去拜会不让人笑话吗?你没中会元大家不挑你的理儿,中了之后这种事儿就不能失了礼数,”
“是,学生尽快去。”苏录忙跟着起身,点头应下。
“还有杨阁老那边,他是你们四川官员的领头羊,也要赶紧去拜一拜,不然显得你不懂事。”王鏊压低声音道:“殿试的时候,他俩不替你说话,你就尴尬了。”
“明白。”苏录再次应下,看来殿试不光是一片策论定高下,还充满了人情世故。
只是自己抢了杨阁老预定的儿媳妇,去见他好像更尴尬。
说话间师徒二人迎出厅堂,便见两个四五十岁、穿着便袍的儒士,施施然进来院中。
“哈哈,震泽先生,听说你刚才携手弘之,力战焦阁老?”年长些的便调笑道。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得快。”王鏊无奈道:“今天真领教了焦芳的蛮横,若非弘之替老夫张目,怕是明天就要成为京中笑柄了。”
“这下体会到,有学生的好了吧?”那人便笑道。
“那当然了。”王鏊说着便为苏录引荐道:“这位是梁厚斋梁学士。”
苏录赶忙向梁储行礼,口称老师。
王鏊又介绍那年轻些的官员道:“这位是湛甘泉湛编修,你的文章便是他高荐上来,然后被梁学士取中的。”
苏录又赶紧向那湛若水行礼,尊称‘房师’。
“最后还不是震泽先生定的会元吗?”梁储笑道:“所以最该感谢的还是大主考啊。”
他显然要比王鏊圆滑一些。至于湛若水,当着两位大主考,自然要保持低调,也看不出个脾性来。
众人便说笑着进了厅堂,梁储还带了俩菜,湛若水则带了酒。
等着羊肉煮好的功夫,梁储又问王鏊:“焦芳就这么回去了?”
“他不回去怎么办啊?真躺地上不起来呀?”王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回头在文渊阁,前辈还是得小心啊。”梁储道:“那里可没有弘之给你镇场子。”
“无妨,弘之已经把他戳穿了,他再耍横也没人当回事了。”王鏊淡淡道:“聪明的就不会再惹人笑话了。”
“还是得加小心,要不回头拄根拐棍去内阁吧?”梁储说着看了湛若水一眼,后者竟从袖中摸出一根结实的降龙木拐杖来,双手奉上。
“这是我俩来的路上给你买的。”梁储笑道。
“我还不到六十呢……”王鏊无语道。
“不是让阁老拄着走道的,主要是给你打狗用的。”湛若水也笑道。
“对喽对喽。”梁储点头笑道。
“多谢……”王鏊这才接过来,试了试还挺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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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落座后,长随摆好了碗筷倒好了酒,老仆便端着一口黑陶盆进来,沉甸甸往桌上一放。
锅盖一掀,热气裹挟着鲜香扑面而来……锅里是清清爽爽的水煮羊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在沸水中汆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微卷起。汤上只浮着几粒葱段姜片,连半点多余的油花都不见。
配着一碟盐粒,一碟蒜泥,再无其它蘸料。
“这贡羊就得这么简单烹煮,佐料一多反而失了本味,暴殄天物。”王鏊说着,拿起公筷给三人各夹了一块脱骨的羊肋排,献宝似的:“快尝尝!”
三人依言蘸了蘸料一尝,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吃不出半点膻腥,只余满嘴鲜香,皆赞不绝口。
王鏊率先端起酒盅:“咱们三个当老师的,一起为弘之贺一贺!”
“合该如此。”梁储、湛若水应声举杯,苏录连忙起身,双手捧盏一一谢过三位老师,仰头将酒饮尽。
酒过一巡,梁储忽然笑道:“其实这头羊也值了,放眼天下从没有一只羊能被四个会元围着吃。”
说着他也举起酒盅道:“来来来,咱们四个会元再喝一个!”
“前辈说笑了,下官可不敢冒充会元。”湛若水连忙摆手道:“我那一科的会元是董榜眼,我不过是会试第二。”
说着不禁苦笑道:“从来没想过一桌人吃饭,居然我的会试名次最低。”
“哈哈哈,谁让你跟三个会元一起吃饭呢?”王鏊也大笑道。
“你殿试呢?”梁储又问湛若水。
“二位老会元一位是探花,一位是榜眼,我这个二甲第三,就更没法比了。”湛若水无奈道。
这是文官们乐此不疲的节目,学历最低的只能任人取笑。湛若水通常都是取笑别人的,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取笑的一天……
苏录也十分震撼,三位老师里,最差的都是会试第二、殿试第六的顶尖成绩。这简直就是学神聚餐!学霸来了都得站着吃那种。
他要不是占了二世为人的便宜,估计就是端茶倒水的。还吃羊肉?有根羊蹄子啃啃就不错了……
“弘之你可得努努力。”这时梁储期许地望着他,“我们这儿榜眼、探花都有了,就差个状元凑齐三鼎甲了!”
“呵呵,老夫已经勉励过他了。”王鏊捋着胡须笑道:“要是弘之能替老夫中个大三元,我把那头大黑羊烤了庆贺!”
“哈哈哈,看来阁老还憋着一口陈年老气呢!”梁储和湛若水大笑着举杯对苏录道:“弘之,给你大座师争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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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盆里的羊肉已吃了大半,三位老师话匣子也彻底打开。
只是人一多,反而不便说私话,话题自然就落到了苏录会试的文章上。
湛若水赞许道:“弘之,你头场的七篇文章都作得扎实出色,尤其是那第一篇《圣人仕鲁》,读来真是如一道光射入阴霾,让人眼前一亮。当日阁老初读时,都动了情。”
“还掉了泪呢。”梁储促狭笑道。
“我没有。”王鏊老脸一红。“当时只是被灰迷了眼。”
“哦,是迷了眼啊,我还以为哭了呢。”梁储打趣一句,转而收起笑容对苏录道:
“说实话,先前见你宁死不肯抹黑王阳明,性子是那般刚直,倒没想到你的文章,竟写得这般通透明悟,老成谋国!”
“老师谬赞了。”苏录忙谦逊道,“学生师从阳明先生,我们惣学一脉,讲的便是求真务实、知行合一,在实践里不断打磨认知,修正言行——”
“一路进京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时局如蜩如螗、如沸如羹,让人很难再存独善其身之念。”顿一下他沉声道:“认知变了,文章自然也就变了。”
“说得好!当浮一大白!”王鏊已经有些醉了,高兴地拍案举杯道:“得此佳徒,夫复何求?”
“你这惣学还真有两把刷子。”梁储也饶有兴致道:“我听说你在南京讲学十场,万人空巷,连杨石淙他们几位,都成了你的拥趸?”
“那是诸位前辈抬爱,并非学生讲得有多好。”苏录连忙谦虚道,“况且讲的还是家师龙场悟道的心得,学生不过是代为传扬罢了。”
“龙场悟道?”湛若水这下来了兴致,向前倾了倾身子,“昔日阳明与我在京里论道,我们都师法陆学,但与吾言心不同,阳明所谓心,指方寸而言,吾之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产也。”
说着他问苏录:“悟道之后,阳明之心,可有变化?”
“当然。”苏录点点头,正色道:“回房师,家师龙场所悟已超脱旧说——心不只是方寸良知,更涵‘认知万物之能’!”
“故今惣学之‘心’,既承陆学明德之本,亦纳朱子格物之实,体用兼具,物我同源,早已不是当年只论心性的格局了……”
一番话不止说得不只湛若水眼前一亮,就连王鏊和梁储都来了兴致。
本来两人还以为只是后辈标新立异的学说,没想到乍一听还很有大家格局呢。
“你师徒野心不小,还想兼容朱陆?鹅湖之辩都没辩出个结果来,能让你们解决了?”梁储笑道:
“等殿试之后,你细细讲给我们听听。”
“嗯,到时候好好听听你们惣学的高论。”王鏊也点头道。
“是。”苏录忙恭声应下。能得两位大学士尤其是震泽先生的认可,对惣学意义十分重大。
湛若水虽然很想当场跟苏录请教,当然两位上司这么说,他也只能先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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